第一章 三界除名 永无轮回（1 / 2）
天色晻霮，山霭缭绕，啁啾寥寥。
难得闲暇，姬黎避开人群寻了处僻静的重檐攒尖式凉亭坐下，本该茶烟飏晓的光景，入眸皆是曀晦湿虀。
来真武观已有时日，忙于工作，日无暇晷。
近期，恰逢丝雨不断导致进度搁置，学生们心性未定闲不住，皆闻隔壁十方寺求愿灵验，迫不及待换去平日脏兮兮的白大褂，硬是拖着姬黎一道前去礼佛。眼下，她眉心微蹙，正所谓身在曹营心在汉，自然是担忧起观中壁面着色，毕竟他们的工作就是与时间赛跑。
转了一圈，这十方寺果真比真武观建得气派，殿堂寮房楼阁金光灿灿，佛光普照庄严吉祥，四面八方的香客络绎不绝，高僧云集，缁素共趋。
一观一寺隐一山，放眼于全国也是现象级炸裂般存在。
听观里道长讲，百年来观寺和平共存，至于为什么会同建于一座山，各有各的发家史，能从文献中考证是真武观要比十方寺早数千年，香火却没干过十方寺。偶遇散客拜谒，提及寺庙咖啡营销的火热，纷纷建议道观也应与时俱进，改变安常守故的思路，甚至有热心的人帮忙取名太极咖啡，将太极八卦图做拉花。每逢此时身着单件藏青色斜襟三清领长衫道袍的老道总是伫立于附阶周匝处寓意深远静听，雪髯飘飘，道骨仙风。
姬黎想，餐松啖柏，煮茶谈欢，或许是仙人才懂得意境氛围感。
也难怪李道长如此淡然自如，毕竟算半个体制内人。真武观顾名思义，供奉是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因保存最完整壁画建筑群而闻名遐迩，堪称‘海内孤品’，被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立了博物馆和研究院，各大美院以及艺术院校相继将学生送来临摹研究。而十方寺供奉普贤菩萨，历代皇家寺院香火鼎盛，时下又掀起一股‘上香热’，财神殿外的长龙实为震撼，排队等候竟是些小青年，井然有序，主打一个‘虔诚’。
相较于十方寺的香火嘈杂，姬黎更喜欢掩映于竹海烟云的真武观，深幽涵碧清净无为，整个道观保护修缮尊重千年前的模样，晨听太古之音，夜伴庭竹细雨，寄情山水，颐养至静，幸哉。
此刻，或许是恹恹春困，又闻香听赞，姬黎眼皮着实撑不住。不多时，阒黑一片，两团微弱红光又闪现脑海，一点一点，越来越近，猛然窜出一长满硬刺的巨型头颅，血淋淋地分辨不清长相，幽红瞳孔充斥暴虐駤戾，又似火山口沉寂亿年的岩浆，苍凉悠远。下一秒猝地张开血腥大口，露出锋利狰狞的獠牙直冲而来，声如山崩，震碎五脏六腑。
“没事吧？”耳畔传来轻问。
姬黎一身冷汗，从失神中抽脱仍惊魂未定，抑制内心颤恐道：“没事。”
第几次？自从住进真武观每晚做梦总是被怪物追赶撕咬。她虽常年奔走于庙宇古建，听惯无数灵异事件，被梦魇反复所困倒还是头一回，严重到平日里除了工作区域的大殿正常进出以外，无事不轻易走动。事后想想，真武观香火不及十方寺旺应该还是有原因，譬如以前观内接连失踪小道士的传闻就惊悚恐怖，有说至今未寻到人，有说分别被金木水火土五行方式残杀，反正传的有板有眼。
伴随一阵钟鸣，姬黎一噤。
若不是她抬头，很难看见眼前人真容。女子头戴遮阳帽，稀疏散发，帽檐宽大之下是一张苍白憔悴的清秀面容，黑眼圈尤为突出失了精气，淡黄色连衣裙遮盖瘦骨嶙峋的孅弱身躯，丝毫未添气色，眼神涣散尚存温柔，说难听点怕是命不久矣，可贵是精疲之态下难掩嫕静书香，好生亲近，甚至眼熟，在哪里见过？
“您……”姬黎怯生生反问。
四目相对，女人挤出笑容，摆摆手，如此简单的动作却耗尽力气：“里面空气不太好。”
空气不好？姬黎随着眼神，转头望向庙宇，香薰烟袅，回想女人一身病态，的确不适久待。
“姬老师！”
远处传来呼唤，姬黎脸色骤变，刻意背对正朝亭子走来的少女们。此刻她内心就是一个“忍”字，只能对女人笑笑缓场。实则恨不得冲上去弹每人一个脑瓜崩，没一个长记性的！她宁可被叫全名，也不愿被叫姬老师，听起来尴尬地扣脚趾，还叫得那么大声。
女人倒很平静，微微颔首：“姬黎。”
姬黎诧异，女人竟知道她的名字！
“陈渊院士生前唯一的关门女学生，术研院壁画修复领域最年轻的博士后。”女人气息异常缓慢，费了好大力气说完只有她俩才知晓的事：“还是轩辕一脉。”
当年姬黎进术研院可是引起不小关注，隔壁史研所老师们尤为偏爱陈老这位爱徒，姬黎轩辕家氏在他们眼里估计就跟大熊猫差不多。可惜本该有大好前景的姬黎却突然辞去文修所工作，壁画修复领域从此查无此人，至于原因，知情者都不愿再提，时至今日，她的名字在文修所绝对是传说般的存在，连老一辈老师们提及姬黎的离开也是一阵惋惜，当然不仅仅因为她的家氏，毕竟人才难得。
女人能道出姬黎家氏，她开始好奇女人的身份。
“姬老师！您咋跑这来了？”转眼少女们已来姬黎身旁：“走吧，里面已经排了很长队了。”
姬黎婉拒。俗话说，拜佛有风险，求人需谨慎，她也没什么愿望可求。而且又因近年疯传即将迎来时隔一百八十年的大转运，星辰始动，能量转变，会出现七星连珠天象，无论是庙还是观里面特别多人，她懒得凑热闹。
“走嘛走嘛。”女学生们附和，神情夸张：“很灵验的。”
姬黎望着眼前一个个精心打扮地少女们，心里感叹，这哪是来求神拜佛，能拍照出片才是大事，舍本逐末。如今是多元化的世界，连寺庙都能成网红打卡地也是始料未及，转念又一想，由此为契机，能让现在年轻人更倾向于传统文化也是极好的事。
“去吧。”女人搭话。
众人自然将目光转向女人，免不了露出震惊表情，主要是状态糟糕极了。
女人缓缓说：“既然来了，心诚则灵。”
姬黎忖恻，女人来此的目的。
心诚则灵？她想想，那就祈求菩萨保佑接下来的日子晴空万里，又或者保佑不要再被梦魇，既然到此求个心安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