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Stan19(1 / 2)

传说,黄泉路和冥府之间有忘川河相隔,河岸有火红的彼岸花开满。奈何桥就在这一片火红的彼岸花上延伸,一直到后面的望乡台。孟婆在望乡台上卖着她可以使人丧失今世记忆的汤水,而三生石便矗立在其后,记录着前世今生的种种因果。

我发现自己从未忘记过她,琳的声音和面貌不断地在我脑海中重演。我看着窗外云雨翻腾的华北平原,夏末青黄的草木被雨水打湿成一幅朦胧的油画,拖在十月已泛起冷清的天空之下,白日照耀其中,竟然有一种“怅然若失”涌上心头。

我想着与琳的故事,想起自己曾写过的《环形废墟》,想着天南边的云彩上会不会染上狮子牙床似的粉红色,然后,烟雾锈蚀了如同金属般坚毅的回忆。整片细雨化成如雾气织密的火苗,焚裂她的身躯,整个世界的禽兽都为之逃窜,而梦中不断闪烁的种种,只宽慰地、惭愧地、害怕地让人知道自己其实也是一个幻影,另一个梦中的幻影。

我在想象着这样的言语发生在自己身上,耳机中的《烟花易冷》换了节奏,伽蓝寺的尾音刚过,克里姆森的《red》便想起。

那些摇滚的节奏不断拨弄耳膜,我不由得悲哀地发现,原来自己从未在意过琳的感受,只是把她当做一个与世界对话的工具,而琳也只是配合着我内心的演出。我把她比作“有胸有屁股”的小姑娘,她就愿意成为“有胸有屁股”的小姑娘。其实每个小姑娘都“有胸有屁股”,但不见得自己真的把自己的胸和屁股当作自己身体的产物。

我还记得18岁时与琳聊起自己写过的散文,我很爱其中一段戏文,在板玉玉三郎《杨贵妃》中,从“倦兮倦兮钗为证,天子昔年亲赠”开始,到“别记风情,聊报他,一时恩遇隆”后,也不难免只剩——“谁当逝水,东流无踪。”

我查看手机,离开BJ的一路,琳一直没给我发过消息。我并未觉得我们二人都是“逝水”,都会“东流无终”,只是觉得每个人都会在他人的生命中扮演怎样的位置,真正角色转变走过的路途,可不仅仅是地理位置上一段简单的测距,而是与山海对决勇气的开始。但我们都没有勇气,也就只互相做同一个月亮下共同生活的人而已。

年少时候偏爱美靓的句子,不明其语句,可很多的美好都是用更多的悲剧填满。我在回乡的高铁上看着华北平原翻腾的雨汽,想起的已不是与琳的故事,而是一大片沉默空白后仍旧与世界交流的勇气。

……

我与列子御风而行。大风起兮东南,浩荡的水汽以乌云团的形式从天的一边压来,我与列子在乌云中上下纷飞。

乌云越聚越紧,闪着焦黄闪电的雷电在乌云中越滚越多。我和列子从云层上的白日落到乌云下的黑暗,看乌云像条巨龙,尽吞山海。

我和列子从海的一边来,逆流大江西上,想找庄子可漂流江湖的大葫芦。在路上的时光,我问你列子,关于庄子的故事。他谈起了鲲与鹏,生载八千年依旧不知春秋的大椿,可知人乐不乐;鱼亦乐不乐的为官岁月......讲到最后,在雷电的闪光中,他的声音逐渐湮没。我看向他的脸庞,嘴唇依旧在嗡嗡而动,面目却逐渐苍老。

乌云遇到大江中游的一段群山,终究化成雨落下。我穿过雨滴,用手撑起摇摇欲坠的列子。他的嘴唇依旧嗡动,身躯却逐渐萎缩,关于庄子的故事继续不停地从他口中说出。我说够了,你闭嘴吧,我不想再继续听庄子,我只想御风而行。

他说没用了,雨落下了,风就停了,我们该下落,找个避雨的地方,我说好。二人乘雨而下,他躲在一片香樟树下,我直接隐在水泡翻滚的大江中。

列子让我从水中出来,不是藏身于水中就能躲避雨的,这世间又不会因为你身藏水中就不会在下雨,越多的雨落下只会让围困你的水更多起来。

我顶着一株睡莲从水中走出,蓬蓬的莲叶上还栖息着一只睡蛙。列子看向我的模样哈哈大笑,我扯住列子的胡子更哈哈大笑。我头顶的睡莲、青蛙,列子用来躲雨的香樟,这片暴雨下的生灵好像都听懂了、看明了,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树林风声游荡,雷声轰鸣,大江奔腾不息,雨水把天的青黑调入到山水里,山水把土壤的枯黄用力抹在天际苍白的远方。世间万物在响应我们行为里成为了一体,只有我和列子默默沉默在江岸处,欣赏这一刻,欣赏这一片“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万物有成理而不说”。

雨在我们沉醉的眼光中瞬间停了,风又把我们的衣角鼓起。长风浩荡,这次出自西南,碾压过澜沧江水,想一直北上到玉门关。

我和列子又被风鼓起,或有将被风落下。列子在云层中说起,他想回到梁地,自己已然如此苍老,不再是风华正茂。我问起风何时能送列子回到梁地,风轻声呜咽,说起两千年前已送列子回到过梁地。列子听风说完,低声不语,随即问起我的方向。

我沉默一会,望着天边明月,想起许多诗篇,想让自己去到那时代的岁月,想让自己留在这时间的岁月,想让之后游荡两千年的时光,还能和列子御风飞翔。

……

从高山向下俯瞰,是一条深涧。深涧呈东西走向,连接一片山地与平原。长河从中间横穿,河水在怪石嶙峋的山底奔腾。浑浊的偏乳白色的水体从高的落差走向低的蜿蜒,短时间内三连阶梯似得下落使水体蕴含了巨大的动能。于是碎石被击穿,矿物质被洗刷,从高原携带的黄色泥土不留情面地在此铺上一层床垫。

我从高山向下看,云雾沿着山体飞翔,似灰似青的光芒下,山体无限延伸到天际的尽头。这里没有渔舟唱晚,也没有孤鹜独鸣,高大的山体终年响彻的只有狂风的呼喊。偶尔在天朗气清,夜幕触手可及的时候,才有流星划破,落入山坡尽头,好像出嫁的闺女,脚步匆匆回家,又匆匆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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