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KIKI22(1 / 2)

与KIKI的联系频率已经变得很少了,相距的距离越发遥远,横在心里的过往变得只剩下过往。时间并没有宽恕彼此的忍耐,只是为过去体面的画下了一个句点。

我和她是通过手机象棋游戏认识的,她“马”走得比我好,总喜欢跳过河来拐着弯吃我的“炮”。有时候她也借着这一件事调侃我,笑话我一个大男人不会用“马”。前几次,我都听不懂她话中隐藏的意思,后知后觉才明白——“马”走“日”,作为一个男人,我的确应该比她熟知一些。不过,我也会和她说,按照这个道理,我擅长的不应该是“马”而是“象”,“马”一次只能走一个“日”,“象”飞“田”,有俩“日”。

KIKI在视频里对我摇摇手指,接着摆开棋盘,“象”在怎么走,也只能在自己的棋盘中,你过不了河,去不了对方的地界,“将”不了对方的“军”,只在己方活动的“象”还不如一名小卒。小卒还能过河,还有很多路途可走,“象”永远只在自己的地界中守护自己的心脏,像一个缺爱的孩子永远用手掩着自己的城门,哪怕敌人带着千军万马,携着满园春色杀到城下,也倔强地不肯开门。

我低头沉思,然后回答,“屁啦,不想输就直说,下一盘象棋而已,哪有那么多大道理”。

KIKI露出一副被识破的表情,笑嘻嘻的感慨怎么自己这么好的演技配合这么好的台词,都没骗到我。我打字回复,你该去演舞台剧。

这一次之后,一次又回归往昔,沉默如水流划过身边。水流奔赴向东,我们如同礁石般矗立在河流之间,看着指尖的水流走过,连同消散在水流中的岁月。

把时间线拨回到2011年8月6日,回想起那一天的一切,像是把之后的岁月都平摊在自己面前供看客们一一审阅。

我记得那是个晴朗的日子,积雨云消散后的天空蓝的不算真实,我认识的琳,也不是平时的那个人。

我们应该刚刚初中毕业,骑着单车踩着梧桐叶从太阳下漏下的影子,算是不太久的往昔。生活的气味还没有蔓延到彼此身上,我所记住的她,还是一头长发,像是雨后池塘边飞舞的蜻蜓,轻轻落在记忆这面小小的荷叶上。

我们第一次饮酒,第一次觉得天空可以近到触碰眼睛。步步高手机上循环播放的乐曲,比乐手live现场还动听的转音,悬浮在眼前,化成天空一朵朵云。又似清风——一直环绕在我身边的清风——让我已经记不清的言语仍能像金子般留在心底。

琳说她有一本日记,记着许多事。我问她,我在她日记里占有多大的篇幅。她没有说话,我相信肯定不是永远,但又觉得会是永远。2011年的岁数,分外看重“永远”的分量,从未有离去的体验,不曾品尝痛苦的滋味,只知道这天色,总是晴的多,阴的少。生命中来来往往的人,总是其他人多,但偏偏会选择留下琳一个。

我和她分享过许多梦中的故事,从我们第一次喝醉酒的海边讲起,到骑着电动车匆匆擦过古城楼的街道叙述,未来的世界,是光怪陆离的幻想。留着口水的恐龙咆哮在最高建筑物上,街角小巷的夜晚飞满了蝙蝠,偶一个回首,骑着马的人跨着一口锋利的腰刀准备奔往他向往的江湖。月光里细雨纷纷,纸扎的小伞滴滴答答踩着水坑中倒映的霓虹灯。挂在房门外的风铃响着,居家的人盼着归家人的脚步出现在小巷中,猫轻轻叫了几声就消散在不甚明晰的路灯中,雨水在灯光里织成了细细的线……

我不明了我到底在讲些什么,故事中的人物有着怎样的心情。我不太明白,为何那时的琳会静静听完这一切然后默不作声。我一直不明白的事很多,哪怕许多年后。我只记得那时的天色,太阳在下午匆匆披挂金黄,昏暗的夜色一直躲藏在我们身后。北半球的秋季快要来到,盛夏末尾的酷热也只为末尾画上一道体面的休止符。

琳没有言语,我也没有说话。从天空俯瞰而下的两道小小的身影选择沉默地被夜色吞没,虫鸣在没有繁星的夜幕下鸣叫,啤酒瓶挂着满身的水汽躺在沙滩上。海浪推涌着防浪堤上突起的岩石块,我与她默数的生辰,注定有很长时间的缺席。

从2011年过后的日子,是一段剪辑不好的短篇电影。脚本潦草得叙写着故事,生命中异性来来往往的走过,只是为了证明来过。我只会在清晨天色还未明亮的时候醒来,脑袋混沌中不断确定这不是之前的夜晚,身旁呼吸的不是错觉中的那个人,连从玻璃窗慢慢渗入的寒气也让我确定这不是哪一年的哪一个月份而是现在的时间。

关于这一切,我从未跟琳讲过。从2011年往后的岁月,是逐渐属于我独酌的时分。之前的,往后的,中间停留的,是分属不同文件夹的同一个人书写的文章。第一篇是情节丰富的短篇小说,平淡无奇的开头配合匆匆结束的尾章,是小时候闻过的花香渐行渐远。第二篇是随笔、散文、杂文的合集,没有什么特别能够摘出来的主旨,只是证明这是一个人思想的延续。第三篇是杂乱的长篇,作者还未想好开头就大笔描绘了许多章节片段,等到再回头回想这一切的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缝和这过去的种种,好似时间在他的路途上树好了太多道路指示牌,猛地扎入一个方向就发现再也不能回到初始的地方。

我曾想把这些打包一个简讯发给琳,当时我在上海,她在BJ。平时只有朋友圈中的点赞、评论还证明我们以前是过朋友。我看着屏幕中她微笑的样子,遥远的香山上,颐和园旁,从古城墙石块被雨水敲打的坑坑洼洼到故宫已经褪色的琉璃瓦,到末了,决定把心事只留在我身边。

把恐龙从电影《侏罗纪公园》复活到城市天际线,把“蝙蝠侠”安排到小巷行侠仗义,把小小的纸伞、月光下还下着的细雨、一串风中叮当作响的风铃、一位等着归家人的居家人,从我的故事里还原到她生活的角角落落。我知道不可能,这只是的幻想。我知道幻想没有边际,我想她能标记我的起点与句点。

我们重新相遇在很多年后——距离现在很近的年份,只是我记不清具体到哪一年哪一日了。没有什么过多的寒暄,也有什么特意的安排,只是偶尔相遇,憋在我心头好久的话也只有一句“好久不见”。我们没有聊很多往昔,她说她不记得教室前小花园枇杷成熟时两个人偷偷翘课去摘的时候了,我也不记得2011年她喝醉酒想抱着街边玩偶跳舞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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