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兰天: 它可以把你托举到云端,也可以把你拉入深渊(2 / 2)

“不行,这个阶段我还是想以学业为重的,我还想考研,研究生毕业后,我们还是这种状态的话,再考虑下一步,你觉得怎么样?”

“好,哈哈,你说的!我录了音的哈!”只要能和她结婚,再等几年我都无所谓的。

“嗯,兰天,你说结婚的意义是什么?”她很认真地看着我问我。

我还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就是看你漂亮,又聪明就喜欢你,想就和你结婚生子咯,但是不能这么直白地回答她,我绞尽脑汁想起我在哪部电视剧里听过的一句很文艺的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她点点头,表示认可,“我也一在思考,每个人都有两套评判自我价值的体系,一套是外部的,一套是内部的,外部就是外部评价,内部是自我感受,然而我们都太注重外部评价而忽视了内部感受,所以婚姻就多了很多无谓的枷锁,人生也是,总是有很多无谓的枷锁,你有没有这种感受?”

我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心想和多吉一样,书看得多的人,天天就喜欢想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还是特别认真地点头,啃着鸡腿,“对对,你说得对。”

她继续说,“我感觉,李清照和赵明诚就是注重内部自我感受,他们都喜欢书画金石,她前期的词悠闲俏皮,才情横溢,后期赵明诚弃城,李清照也表达失望,说出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再之后赵明诚死后,她的诗就充满了怀念和无限凄凉了,不过他们的爱情故事任然让人动容,有美好,有失望,也有闲情雅致,甚至流离失所,这就是生活,你说是吧。”

“对对对,我以后都听你的。”我一边点头,一边想李清照是谁,感觉好熟悉,又一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你看过《浮生六记》吗?”

“日本片吗?”

她沉思了一下,“快尝尝这个萝卜糕,这边的萝卜糕特别好吃。”

“嗯嗯,你也多吃一点。”我夹了一大块到她碗里。

她是一个比我聪明一百倍的女孩,我喜欢听她谈天说地,她知识渊博,很喜欢给我说她最近看了什么书,里面写了什么有趣的事儿。我开始频繁穿梭于内地和港澳之间,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每次都坚持只带两万块进赌场,在小文那里也就借个五万左右,也只玩21点。

我的谨慎和自律让我的现金流一直很稳定,我以为这种生活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陈少良玩的很大,他有一套逻辑,输了就加倍,一把就能把之前输的全部赢回来。

有次正在玩21点的时候,我正在考虑还要不要牌的关键时刻,我爹打电话过来,吓了我一跳,有点仓促时,陈少良按住我的手,“别接,等会儿去卫生间打回去,这里的卫生间隔音效果特别好,就说你正在和你的学霸女朋友在图书馆上自习,让他别打扰媳妇儿的学习。”

“哟,变得这么聪明了,你就是这样子骗你爹的吧。”

“老子才不像你那么怂,这么怕老头子,老子对他只有两个字,给钱!”他翻开底牌,“我操,爆了!”

“哈哈哈,活该!”

我爸一直以为我是到香港追女生去了,他是知道田君尔的,经常提醒我不要影响别人的学习,又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一个成绩这么好的女生会喜欢我这种人,我说他太肤浅了,我们属于精神层面的知己。

赌徒就是这样,在同样的刺激次数多了之后,快乐的边际效益是递减的,恰好这个时候我爸又交待更多的事情给我,成都能进的做衣服原材料都让我去处理,我手里能掌握的钱也越来越多,多巴胺需要更多的刺激。

一夜输赢就能在几十万上下,钱来去地如此容易,谁又还会安心过一个月辛辛苦苦早九晚五,只为月末那几千块钱的生活呢。

我对自己的技术和智商越来越自信,和陈少良带的钱也越来越多,一切是如此地顺理成章。

我没有像电视里劝人戒赌的赌王被砍断手脚,输的倾家荡产,也没有像《决胜21点》主角做一个局就赢得盆满钵满。

我们一直是输输赢赢,有时候输完钱向小文借点又会翻本,当然有时候会输掉。

每个赌场都流传着版本差不多的传说,某某某穷小子一夜就赢了几千万,买了豪车豪宅过上了上流人的生活,这么多幸运儿,为什么我不能成为其中一个呢?赌徒们在故事的刺激下前赴后继。

这天晚上陈少良状态不是很好,每把都输,玩了一会儿他就说饿了,让我出去吃东西,我是最喜欢吃澳门街边的牛杂的,特别是牛筋,炖的软糯香滑,成都是吃不到的。

“怎么了?不在状态啊。”我点了一大份牛杂,加了一大碟辣椒面,补充补充刚刚玩21点消耗的脑力。

“小刘怀孕了,”他也不吃东西,在一边坐着,点起一只烟。

“不是你的?”今天的牛筋也炖的特别软烂,我开始了狼吞虎咽。

“不知道。”

居然不知道,我一下子来了兴趣,停下筷子,“哟,哈哈,快给天爷说说,快说说。”

“说什么啊,她就给我说了她怀孕了,我让她自己处理了,我是不会管的,”他潇洒地吐烟圈儿。

“良哥果然气度不凡,万一是你的呢?”

“是我的,我也不想要,养不起。”

“养不起?你儿子要吃鱼子酱配黑松露长大?”

“儿子是讨债的,我和我老子就是,老家伙常说我和他是玄武之卦,小娃娃长大了就和老子变成仇人了,”他不停地抽烟,加上沾满辣椒的牛腩,呛得我喉咙都痛了。

“玄武个屁,人家李二杀兄逼父是为了皇位,为了当皇帝,人家是当天下的主子,你杀了你爹,能干嘛,为了在家吃饭能坐上把位?”

他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扯远了,扯远了,反正我不会和她结婚,老子又不喜欢她,”他猛吸一口烟,“一怀孕就要结婚,那我们男同胞在恋爱中的权益怎么保证?她要生下来,我是绝对不会管的,我早就说过我不会要娃的,我以后和谁结婚都不会要娃。”

他把女孩的肚子搞大了,说的还像的受害者,我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少良同志你真是渣的潇洒。”

他之后也没有说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反正就再也没见过小刘了,这件事对于陈少良来说,除了饿了一顿,似乎没有受任何影响,他身边还是围绕着形形色色的女性,环肥燕瘦、风情万种,各种款型应有尽有。

多吉有次给我打电话说我爹要过生日了,问我怎么为老头子庆祝,我当时正在赌场里,陈少良在旁边不耐烦地说,“谁啊,快点,要不要牌?”我说待会儿回他就挂了电话,转头就忘了。

晚上昏昏沉沉地回到酒店睡觉,多吉又打电话过来,“亲爱的吉哥啊,什么事啊,这么晚?”一天的脑力劳动后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我刚下班,天哥,你白天和谁在一起啊?”

“噢,你认识的,陈少良。”

“你怎么又和陈少良搞一起了?”

“什么叫搞一起了?搞得像谈恋爱一样,没事儿就一起玩玩嘛,国共也可以一起合作嘛,”我打着呵欠应付他,他那边一直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放心,没事的。”

“你在打牌吗?”

“打点小麻将,”我想暂时把他糊弄过去,让老头子知道了,非打断我腿。

“叔要过生日了。”

“哦,对对对,到时候你要回来哈。”他不说,我都快忘了。

“肯定要回来的,天哥,到时见。”

“好的,拜。”

“天哥。”我正准备挂电话,他又叫住我,“嗯?”

“我不是干涉你交朋友,但是陈少良......”

“我知道的,放心。”

“嗯,拜拜。”

“拜。”挂了电话,我想了会儿,得出一个结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我憧憬着我和田君尔的美好未来,进入梦乡。

我们呆在赌场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再也没有闲情逸致散步于澳门的街道欣赏葡式建筑,去赌场只为观察赌徒百态,去惊叹赌场的奢华豪气,再漂亮,穿得再少,再婀娜多姿的女人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我眼中只有扑克和筹码,全神贯注于赌桌,我已经成为了标准的赌徒,但我坚信我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我觉得我会是命运的幸运儿,已经不记得我赢了多少钱又输了多少钱。

赌徒赢了钱总是自信心爆棚,随意挥霍,陈少良每次赢了钱都会去量身定做一套死贵死贵的西装,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他自我标榜他是上流社会的绅士,我调侃他,老子看到你就只想说,“我不买保险。”

我没有他那个癖好,老爹搞了一辈子服装生意,我也知道一点里面的行道,早就对品牌光环脱敏了,我爹说衣服就是卖个标,我从不买什么奢侈品,坚决不为品牌溢价买单。

我倒是给田君尔买了一个名牌包包,女孩子应该都喜欢金光闪闪的名牌包。她那天刚好不用加班,我赶紧约她,我那天心情特别好,点了好多菜,想好好给她补充补充营养,也犒劳犒劳我自己,这几天用脑过度了,现在眼前还时不时浮现出扑克牌,吃饭时我把包拿给她,“漂亮吧,你工作了要背皮包包了,还背布包包像个初中生。”

她高兴地接过包包说,“我就是想开始实习了,要背个皮包包呢,谢谢。”

“那是,以后我都给你买,买最贵的,”她高兴我就高兴。

“买那么贵的干什么,都是品牌溢价,”她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很高兴,“噢,这个包很贵吗?”

“不贵,几百元。”

“噢,差不多,我自己也是想买个这个价位就差不多了,感谢了,兰天,这顿饭我请客,还想吃什么随便点。”

“哟,今天这么大方,发工资了?”

“请你吃顿饭的钱还是有的嘛,”她今天似乎特别高兴,果然女生都喜欢包包,“哦,对了你最近很多时候打电话都不接,在忙什么,不要跑去澳门赌博哦。”

她突然转移话题让我有点措手不及,我从没对她说过我有在澳门赌钱,有点心虚,不敢看她,“没有,没有,”说完我继续埋头吃饭。

她认真地看着我,就像一个心理学家通过观察一个罪犯的肢体语言、表情,判断他是否撒谎了一样,“你真去澳门了?你不是不知道,赌徒到最后只会倾家荡产吧,这种事我听过好多的。”

“我有掌控的,”对她的质疑,我心里难免有点不高兴,天下没有必赢的牌,心里其实也没什么底,只能继续埋头吃饭,就像多吉吃饭像个鸵鸟一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真是,你为什么这么胸有成竹,觉得你自己能全身而退、火中取栗?”她继续说,“赢了一把就会觉得自己目达耳通,鸿运当头吗?这只是个概率游戏,”她见我没说话,叹了口气,“以后不要去了,”和她说话像开成语大会一样,我从来说不过她。

我放下筷子,迎来她的目光,“我说了我有控制的嘛。”

“每个赌博游戏背后都是数学家经过严密计算的,庄家的赢率肯定是大于百分之五十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啊?”

她摇摇头,满脸失望,转头就把我送它的新包包递给我,“你拿回去。”

我受不了她的目光,送出去的东西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我推开她的手,起身想走,“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拉着我,固执地把包塞我手上,“我不要,你拿回去,”她就是这么倔。

我依然没有接手,“我自己背吗?”

“它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背布包包。”她没有看我,转头就开始自顾自地吃饭了,她的态度像石头一样冰冷坚硬。

我起身想走,“兰天,”她叫住我,“它可以把你托举到云端,也可以把你拉入深渊。”

我头也没回,顺手将包包丢进了桌子旁边的垃圾桶,站起来大步走出门外。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也是最后一次。

脑中赢钱的快感经过一场不愉快的谈话已被郁闷填满,我转身又到了澳门。连续在赌场呆了两天两夜后,我思维已经有点不清晰,看着手中的牌都有点眼花,甚至已经忘了已经向小文借了几次钱,不过无所谓,借多少钱在我眼里赢回来也是一把的事情。

直到我接到多吉的电话,他说我爸胃出血进医院了,我才走出赌场,一呼吸到赌场外的新鲜空气,我一阵眩晕差点晕倒,眼睛好像失去了对焦的能力,昏昏沉沉的,扶着旁边的栏杆缓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来我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

我和多吉守了一晚上手术室,医生抢救了一晚上,我爸还是走了。爸就这样走了,就这么突然走了,没有给我留一句话,没见到他最后一面。

我看他的脸被一张白布遮住,我怕他呼吸不畅,我想把布拉开,我走上前去,多吉可能以为我要做什么过激的动作,他赶紧一把抱住我,他哭着说,“天哥,还有我,还有我,”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大脑一遍空白,我都忘了我是怎么熬过那几天的,我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我和多吉为他办了简单的葬礼。

多吉招呼着所有前来吊唁的人,他对我说,别伤心,叔累了,他操劳了一辈子,需要休息一下了。

葬礼上我不敢看所有来宾,我很怕谁知道我那点儿见不得人的事,我像一只老鼠一样躲在角落,我彻底让他失望了,除了在医院突然的情绪失控,我甚至不敢大声哭。

办完丧事,催债的如约而至,我这个时候才知道我到底欠了多少钱,每天催债小妹快把我电话打爆了。

陈少良也消失了,电话也打不通,就这么消失了,此时我也无暇管他了,太多的事情突然发生,搞得我不知道怎么应对,我只想快点把钱还上,不能让事情宣扬出去,田君尔每天都要打好几个电话给我,我都不敢接,我真的变成了一只鸵鸟,把头深深地埋进沙土里。

我被迫让中介把房子挂了出去,没几天我爸生前的一位生意伙伴就给我打电话,让我直接把房子卖给他,都省了中介费,让我再便宜一点,他看得出来我急于转手,就像赌桌上我被人看穿了底牌。

签合同那天,那个家伙又宽又肥的脸上堆满笑容,眼里全是狡黠,看到我热情地一把搭上我的肩,他又矮,硬生生地把我拉弯腰,“大侄子是要做大生意了哇?”

我心里问候着他祖宗十八代,“没有,就想换个环境。”

“房子的总价高,中介费就高,其实买卖双方都划不来,钱都让中介赚走了,这里地理位置好,我就想的娃上学方便,我爱人也喜欢这里,我以前在你家和你爸喝过酒,我就看到网上这房子越看越像兰总的,就问了你的电话......”

我没有理他在后面喋喋不休的,我走进家里,那是我最后一次走进我家,我走进每一个房间,里面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个玩具,每一个角落,都是如此熟悉。

最后来到花园,篮球架子上的漆已经开始脱落了,这个篮球架是我小学四年级时刚喜欢上打篮球,我爹就给我安了一个,我还记得那天放学回家看到这个篮球架我高兴地抱着他猛亲了两口,“爹地,我爱你哟。”

“哎呀,好多口水,”老头子一边说,一边还是把我抱了起来,我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出来。

我什么都没拿,就拿了我一直没改好的弹射飞机,送不了田君尔了,就跟一辈子跟着我算了。还有我爸的烟灰缸,这个烟灰缸是多吉在他生日时送给他的,是个透明玻璃烟灰缸,我记得多吉拿给他时,他爱不释手,转身踢正在看电视的我一脚,“你的礼物呢?”

“忘了。”

“忘了?忘了挨打。”他顺势想打我,我灵巧地躲开了,还为自己的身手得意,“还是多吉对我好啊,走,多吉,叔带你出去吃大餐。”

他生前很喜欢那个烟灰缸,他常说以后戒烟了,这个烟灰缸也不能给他丢了,就拿这个烟灰缸栽水仙花,好看的很。

终于把债全部还清,我租了一个小套二栖身,前路漫漫,我的路又在何方?

突然间失去至亲的感觉并不是极度抓狂、悲伤的,我甚至以为我已经长大了,能够经历一些生活的风浪,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直到我去销户,工作人员看了我送去的几张资料,就利落地从资料袋中拿出我爸的身份证,把他的身份证剪了,就这么咔嚓一声,我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老头子了,我再也看不到他了。我眼泪突然止不住,脚一软就站不起来了,摔在了地上,把椅子撞的哐当一声,我没有哭出来,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把工作人员吓了一跳,赶紧让旁边的保安大哥把我扶到椅子上。

“年轻人想开些,”他给我倒了杯水。

“谢谢。”

“都要经历这些的,想开些。”

“我没事儿,低血糖。”

我再也不敢联系田君尔,她每天都给我发一条信息,问我在哪里,让我回电话,我在赌桌输的不止是筹码,我已满身淤泥,而她终会万丈光芒。

我关了手机,关了窗帘,买了几箱泡面、几条烟,就长时间宅在租门窗紧闭的小屋里,除了买食物、香烟才出一趟门,整个房间很黑,我很怕,但是我更害怕阳光,我蜷缩在黑暗里,寻找那一丝游离的安全感。

抽第一支烟时,强烈的烟味让我剧烈咳嗽,当年我在田君尔身后说戒了后,真的再也没碰过烟,现在除了睡觉和吃饭我基本烟不离手,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刺鼻的烟味儿,我太需要香烟让我镇定,减轻我焦虑的情绪。

我常常头痛欲裂,患上了严重的失眠,回忆起小时候和我爸一起的生活场景,他带我去游乐场,带我去电玩城,给我买玩具,他把我高举过头顶,对我的要求有求必应,我们相互斗嘴、打打闹闹;我带多吉逛成都的名胜古迹,多吉刚来成都憨憨呆呆的样子,他跟着我后面,天哥,天哥地叫,我们一起吃火锅,一起旅游......

对全世界宣布我喜欢田君尔,第一次见到田君尔,坑坑洼洼的地面,斑驳的红墙,她的窗户,她窗边的爬山虎,她的书桌,她看书的样子,她笑的样子......和田君尔的那次吵架,我再也不忍心让她看我离去的背影了,即便我现在连和她吵架的资格都没有了。

最后是赌场,好大的赌场里面有好多人,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这里金碧辉煌、纸醉金迷,这里好像可以帮你实现任何梦想,所有人都带着暴富的梦想来到这里,摇骰子、俄罗斯轮盘、百家乐、二十一点、老虎机……乌烟瘴气、人声鼎沸,陈少良赢钱后手舞足蹈、癫狂兴奋,输了又哭爹喊娘,脏话连篇......赢了买豪宅,输了上天台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一切都像梦一样,我睁着眼睛度过一个个漫长的黑夜,它真的可以把你托举到云端,也可以把你拉入深渊。

我最先晚上喝酒,靠酒精入睡,但第二天头痛更厉害,慢慢的我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了,天花板都要被我看穿了。我只有开始吃安眠药,剂量不断加大,最后需要吃五颗才能睡,我都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昏迷了,很多时候好不容易睡着,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让我突然惊醒,我很多时候觉得胸闷气短觉得喘不上气,就像刚跑了五千米,之后我嘴里长满了溃疡,也失去了味觉,一盒方便面我放三袋辣椒面都尝不出味儿,辣椒刺激地我的口腔很疼,但是我还是不停地吃,我想尝尝味道。

我过着不分白天、黑夜的日子,醒了就发呆、抽烟,饿了就吃泡面,困了就睡觉,这种日子我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是不是长期吃泡面导致我营养不良,有天饿醒了,我刚一站起来就眼前一黑晕了。我记得倒下去前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醒来打开灯,才看到手臂碰到了抽屉的坏拉手,划了有一道长长的划痕,一小路血都流到了地上,好在手上的血已经凝固了,想想都觉得后怕,我还是怕死的,赶紧挂了个最近医院的号。

我太久没有出门了,竟然开始有点怕人群和阳光,长时间的躺在床上,让我快走几步都需要停下来喘几口气。

给我看病的是一位中年秃顶大哥,我不知道是我没描述清楚还是医院新进了很多新仪器需要回收成本,我还没说完我的症状,这哥们儿也不望闻问切一下,就已经在电脑上东点西点的搞了一大堆检查出来,连核磁共振都开了。

“哥,需要做这么多检查吗?我没医保。”

他沉思了几秒,又删了几个,“这些必须做。”

我光血就抽了四大管儿,搞得我脸上最后一丝儿血色都没有了,整了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排队等待检查。

医院楼梯、卫生间、吸烟区这些边边角角都印了好多代孕的、富婆重金求子一类的广告,我以前就很疑惑,这种拙劣的骗术怎么会骗得了人呢。转念一想,可能不管你学历高低,聪明与否,踏入这个社会,或许这里就总有一套割韭菜的套餐适合你。

快下班的时候才拿到报告,我真害怕大哥下班了,第二天还要重新挂号,我赶忙跑到他的办公室,大哥看了所有检查报告说,“没啥大问题,多喝水,多吃蔬菜水果,多做户外运动,”他还是按流程给我开了一大堆药。

我说我有时候心跳突然很快。

“心脏没问题,不要太紧张,太焦虑。”

“我还长口腔溃疡。”

他想了想,又给我加了一瓶善存片。

大难不死后,我突然很想看看多吉,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我把租的房子退了,房东大爷当天下午就来了,他手里盘着一串蜜蜡,提着一个小音箱,刚从人民公园唱歌过来,他说这里的房子临近大学,好租得很,我不退下个季度都准备给我涨价。

他到了房间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瞟我一眼也不说话,不知道肚子里憋了什么坏水儿。

“大哥,房子我收拾地干干净净的,和当时交给我的时候一样的哈,什么都没弄坏哈,押金要全部退给我,不要少一分哈。”

“我是耿直人,押金肯定说好没弄坏东西就全部退给你。”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安下心来,免得到时候吵架麻烦,“不过小伙子,我问下你,你要老实回答。”

“什么事?我没钱,不买那些保健品的哈,也不学气功那些。”

他把手上的蜜蜡甩来甩去,“哪个搞那些哦,又不是脑壳桥的,小伙子你是不是在吸毒哦?”

“哪个搞那些哦,又不是脑壳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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