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见(2 / 2)

等她走进门里,门自动关上,厨房随之又开始转动,破落的围墙升起,将崭新的围墙遮掩其后,灶台上的隔板重新关好,烧红的炭火自动落下,将隔板完美的掩藏好。

亓官初雪顺着门里向下的楼梯往下走,楼梯的尽处是个甬道,很长,光线却不黑,明明是向地下倾斜,竟然越走越亮。

甬道的尽头,有扇门,门上挂着一块匾,匾上写着三个字:湖心居。

走进门里,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宽敞的圆形空间,上方有明亮的光透下来,但和室外的日光不同,这里的日光是晃动的,显得浅白许多,映在地上波光粼粼——这光线竟是从水面折射而下。

果然,抬头能见圆形空间的上方是一层透明的——玻璃,或者似玻璃之物,晶莹剔透,透光率完好。玻璃上方清水荡漾、水藻摇曳,时不时有红红白白的几尾鱼摇摆着游过。

空间四周有三个房间。

正当中,有一张古朴的圆桌和几张扶手椅,做工精细,年代感十足,质感极好,却不显旧。然而上面的雕饰却很少见,有扭索、短矛、树叶、蔓藤等图案,这些图案不是天汉国惯用的家具雕饰,前朝也不会有,一看就是舶来品上才会出现的纹样。

正对着甬道的墙上挂着一副人像画,画上人金发褐眼,不是本土人,但服饰却穿的和天汉国的国民一般无二。此人表情和蔼,似笑非笑。右手持一柄长剑,左手正捏个剑诀。

画像左侧写着一行小楷:烨然若神人。

画像右边用草书龙飞凤舞的写着:“我若有灵,也不致灰土处处堆,筋骨快快落。汝休妄想,须知道勤俭般般有,懒惰件件无。”

画像下有一张描金周的圆雕沿墙桌,上面有香插、香炉。

亓官初雪走过甬道,径直走到画像前,点上了三炷香,插在香炉里,对着画像说道:“今天总算见到了你总提及的那人,依我看,此人除了长相,空洞无物得很,倒得你总是念叨。”

说着她把买来的点心摆上沿墙桌,又说:“你最爱吃的。”说完她怔怔的看着画像上的人,良久,转身进了旁边一间房里。

房间不大,有门框但是没有门,上方没有屋顶,和外间是相通的,这样光线可以透过水和玻璃照到她的闺房里。

房间一侧放着一个镶有金属和龟甲壳的乌木衣柜,衣柜的底部有镀金的青铜高脚支架。

衣柜旁边有一张宽大、富丽的华盖床,床身也是乌木所制,有脚板和床头板,床身上由四根乌木长杆支撑的纯白色天盖一边挂在墙上,另一边垂下的华幔有卷边和流苏装饰,天盖上绣着卷轴图案和莨苕叶形的涡纹图案。

这张床华丽的不似人间之物,这风格、这做工也不是天汉国之物,简直宛若城堡中的公主睡榻。

亓官初雪轻轻一甩,两只鞋飞到门口整齐的落在房间外,她飞身上床,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趟,一挥手,华盖落下,她舒舒服服的钻进被子,闭上眼,想睡一会。

然而一闭上眼,封之信站在舟头长身伫立的样子就浮现在她眼前。

她猛地睁开眼,轻轻一笑,心道:这家伙还是穿着素衣更帅一点。

忽然她又想:我为什么总是会想到他?现在他是猫,她是鼠,他在找她,说不定很快要来抓她,而她居然在想他穿什么衣服更帅?

她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夜里折腾了一宿,白天又赶着去看热闹,现在着实困了,她翻了个身,睡着梦周公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

天已暗淡。

亓官初雪忽的睁开眼,用鼻子嗅了嗅,坐起身来,忽然感觉脑中一团空洞。

自从师父阿鬼去世后,这几年,她偶尔会忽然忘了今夕是何夕,忘了自己多大年岁,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甚至会忘了自己是谁。

比如此刻,她明明闻到了非常熟悉的香味,但就是想不起这味道来自何物。

她试图启动自己的脑子去思考,可脑袋瓜子里好像装的全是棉花,任你绞尽脑汁,也无法启动它分毫。

所幸,有人过来解围了。

房间没有门,商寂摇头摆尾的走进她房间,说道:“就知道你闻见这个味道得醒。”

亓官初雪呆呆的看着商寂。

好在这个人,她认识,无论她忘记什么,这世上有两个人,她不会忘:一个就是养她十五年的师父阿鬼,一个就是和她一起被师父收养的商寂。

她微微一笑,问:“什么味,这么香?”

商寂轻哼一声:“装,再装可别吃。”

亓官初雪起身、下床、走出房间,来到外间的圆桌前,她盯着桌上的两菜一粥,很系统的分析了一下前因后果,然后脑子终于开始转动了,她问:“这是脱沙肉?生炮鸡?和鸭糊涂?”

商寂笑道:“你说多巧,那家色臭居的掌勺,守孝期满,终于回来了,我一听说,第一件事,就是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这三道菜。”

亓官初雪嗯了一声,说道:“三年了,好快。”

阿鬼也走了三年了。

商寂知她和阿鬼感情最深,不想她伤怀,塞给她一双筷子,说道:“太惊人了,这次宣传的效果太惊人了,下午我就又接了一个大单,你猜是谁?”

亓官初雪将筷子甩给他,直接用手捏起一块生炮鸡塞进嘴里,香酥嫩软,有嚼头,又不会太硬,有滋味,又不会太咸,外焦里嫩,口齿留汁,这一刻,只怕是神仙,也会留恋人间的美味,不愿再回那清心寡欲的天上去了。

商寂看她吃的专注,也坐下来一同吃。

这味道,三年没有吃到,太想念。

然而,他二人怀念的仅是美食之味吗?

当然不是,他们怀念的是师父阿鬼,因师父从前最爱带他俩去吃这家的菜肴,每每三人吃到肚歪,再听阿鬼给他们讲他前几十年“流浪”的传奇故事:什么被大鱼吃到肚子里三天三夜、什么和一棵蓖麻做朋友……

此时回忆起来,简直恍若隔世,商寂眼圈渐红,比起亓官初雪的“铁石心肠”,商寂的眼窝子浅很多,动不动就容易热泪盈眶。

亓官初雪瞥他一眼,假装没看见他红通通的双眼,问:“大单?多大单?还能大过马伯顺?”

商寂擦了擦眼角,答:“真比马伯顺更大。”

亓官初雪盛了一碗“鸭糊涂”,这是一种用肥鸭和山药熬成的浓粥,毫不顾及吃相,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一碗,用手擦了擦嘴,问:“是谁?”

商寂神神秘秘的说道:“兵部尚书,封长清。”

亓官初雪眉头一皱:“封长清?封之信的爹?”

商寂点点头:“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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