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丫鬟潸潸(上)(1 / 2)

亓官初雪跟小护卫顺着甬路往后院走。

她边走边用衣袖擦掉了脸上的黄粉,又用五指当梳整理了头发。

第一次“正式相见”,她要给封之信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通往后院的月亮门上提着三个字:未见山。

亓官初雪停下脚步,看着这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的三字:一个住在最繁华都城中的人,给自己的院落起名“未见山”,这是何意?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还是他在寓意自己至今未见过真正的山,所以,他是在诉说还未实现心中所求?

穿过这道小门,进到后院,这里应该就是封之信独居的地方,山石树木繁茂,小桥流水清幽,蜻蜓点水,石子铺路,整个院子,居然没有一点红花的点缀,自然也不见有蝴蝶纷飞,清清冷冷,干干净净,就和他的人一样。

院子里的屋宇也都小巧别致,完全没有高门大户那种富竣壮观之感,倒更像是一处专门为了清修而建造的别院。

亓官初雪抬头看了看房檐上的脊兽,心中想笑:原来上次扣掉一只眼的那只,是他屋顶上的小兽。

护卫走到廊下,通报道:“少爷,新灶娘到了。”

屋里没人答话。

护卫又说了一遍,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耳房里有人说道:“封凡,少爷没在。”说着走出一人,也做护卫打扮。

小护卫封凡奇道:“刚刚还叫我去请新灶娘的,封玉,少爷去哪了?”

封玉小声答道:“老爷已经知道了……刚叫了少爷过去,只怕又要吵起来了。”

封凡回身冲亓官初雪说道:“你在此候着。”说着他飞快的奔出后院,就好似封之信正遇到了什么危险。

亓官初雪站在原地,运起内力,用心聆听着府里的动静。

就听见前面的院子里哐当一声,似有什么东西重重的摔在地上,之后封长清的声音响起:“这件事以后不用再提,滚下去。”

之后便无声了。

过了许久,封长清怒道:“还不滚?”

封之信的声音冷冷响起:“你不让娘进祖坟,我就不起来。”

封长清的声音漠然说道:“子厚,为父最后告诫你一次,你只有一个母亲,就是慧娴,至于桂珍,永远都是你的乳娘,也只能是你的乳娘。”

封之信的声音过了许久才响起:“明日就是娘的忌日,求父亲全了娘的遗愿,让娘进祖坟吧。”说着有三声磕头的声音,力道挺重。

封长清的声音怒道:“你自己心中明知我不会同意,却每年都要来这么一次,你愿意跪就在这跪着吧。”说完他脚步声响起,想来是拂袖而去,留下封之信一人跪在院中。

待封长清离开,小护卫的脚步声才响起,就听他奔进前院,跪在少爷面前,小声劝他:“少爷,咱们回去吧。”

封之信说道:“我不回去,既然他知道了,我今天说什么也要为娘争一口气。”

封凡劝道:“这是何必,老爷是不会同意的。”

封之信不再说话。

后院里。

亓官初雪掉头往外走。

封玉拦住她:“喂,你要去哪?你得在这里等着少爷回来。”

亓官初雪才不理他:“少爷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我去做饭,给他送过去。”

封玉:“你……”封玉一想也对,少爷估计一跪又是一夜,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就算跪着,饭总是要吃的。

在厨房里折腾了一会,亓官初雪确实有心一把火点了这屋子来的,但是她劝自己:“我是贵族,得优雅,莫动气。”

在尝试了几次后,她终于按照商寂给的食谱,做出了一道庆元豆腐。

她暗暗感慨: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做饭的天赋,真是既惊喜又意外。

她盛了一碗南米粥,连同这道自己的“大作”一起端着,穿过甬路,来到前庭的院子里。

前庭的院门上提着两个遒劲的大字:“深院”。

亓官初雪心中赞道:果然院名如人。

“深院”,置身其中和从上方鸟瞰,感受完全不同。院子宽阔,但不觉得苍秃,山景水幕,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移步换景,设计的非常雅趣,尽显大气之象。这样一比较,封之信的小院,就显得寡趣许多,一点也不像“翊卫司总指挥使”该住的地方。

亓官初雪见封之信跪在庭院当中,封凡跪在一旁陪着他。便走过去,将米粥和豆腐往封之信面前一放,说道:“吃饭。”

封之信一抬眼,这口气,挺熟悉,和他们给犯人发牢饭时,狱卒的口气差不多。

封凡怒道:“有没有规矩?怎么跟少爷说话呢?”

亓官初雪赶紧低头认过:“小女子第一次进府做事,还没学规矩,少爷千万别怪罪。”说着作揖行礼,就差瑟瑟发抖了。

封之信倒不生气,问:“你就是新来的灶娘?”

亓官初雪心中好笑:第一次见面果然不同凡响,现在他跪着,我站着,我只要挪半步,他就像在给我下跪一样了。

心里想归想,亓官初雪还是点点头,回答封之信:“是我,少爷。”

封之信拿眼扫了她一圈,说道:“你先下去吧。”

亓官初雪看了看地上的饭菜,自己都没舍得吃一口呢,这家伙到底吃是不吃?

忽听身后有脚步声轻响,亓官初雪数了数,来的是三个人,她回身看过去,正是明婆带着两个婆子走进了院子。

明婆看见她也在,瞅了瞅地上的饭菜,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退下。

她倒退出“深院”,见左右无人,离封之信也足够远,于是轻轻跃上一棵高树的树梢,凝神观察着院中的动静。

就见明婆走到封之信面前,说道:“少爷,又打算跪一夜吗?不休息不吃东西,明日一早怎么上朝?”

封之信不语。

明婆温声劝他:“其实这里面的事情,你比我更清楚,老爷和夫人是青梅竹马的感情,老爷绝不可能让外人知道自己的夫人不能生育,所以也决不会公开自己还有一个妾。”

封之信猛的抬头问她:“可是母亲十多年前已经去世了,是娘照顾了这个家、照顾他八年。如今娘也去世三年了,娘唯一的心愿就是和父亲、母亲合葬在一起,这个心愿合情合理。”

明婆点点头:“珍娘是夫人的贴身丫鬟,陪嫁过来,她俩人一直都比亲姐妹还亲,为了能让封家有后,被老爷收为妾,也是夫人的意思,珍娘想和老爷夫人葬在一起,我们都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她怜爱的看着封之信,“少爷,除了咱们府里,再也没有人知道你不是夫人亲生的孩子,老爷在朝中几十年保持的一夫一妻的形象,如今,你却想破坏掉,抬珍娘的棺椁进祖坟,你觉得老爷怎么可能同意?”

亓官初雪心道一声:“原来如此,难怪他一副不孝儿郎的模样,是一直为自己的亲娘鸣不平。”

封之信跪在地上,依然一声不吭。

他唤封长清的正室林慧娴为母亲,唤自己的亲娘为珍娘,母亲对他也很疼爱,视如己出,十一年前母亲因病去世,他才敢在私下里偷偷叫珍娘一声娘。

他其实心中很清楚,父亲不会同意,他也知道父亲母亲才是恩爱夫妻,他娘只不过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因母亲无法生育,才被父亲收为二房,后来生下了他,即便如此,父亲也只是让下人们换她娘一声“珍娘”,从来没有一个名分,死了也不能出正门,只能在祖坟旁边的荒山上普通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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