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幽冥钟48(2 / 2)

屋中就剩下辛盈和银泥,封之信与潸潸。

封玉举着四碗冬菇鸭粥进来,封之信说道:“潸潸,银泥,你二人也坐下吃饭吧,便与回安庆时的船上一样。”

潸潸正觉得体虚气短,便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银泥看了看辛盈,辛盈低声道:“快坐,你看看那位。”她嘴角向着潸潸一瞥。银泥便也入了座。

封之信让封玉将四碗冬菇鸭粥摆到四人面前,他小声对潸潸说:“你尝尝这道粥,好不好喝?”

亓官初雪最爱的自然是色臭居的鸭糊涂,致美斋的冬菇鸭粥她倒觉得很是一般。喝了几口,说道:“味道比我做的嘛,还差那么一点。”

封之信哈哈一笑:“确实,你的鸭糊涂做的虽然没有卖相,但是味道确实不错。”

银泥白眼一翻,恨不得要吐一把瓜子皮在潸潸的脸上。

***

眼看菜过五味,四人吃的差不多了,封之信问潸潸:“累不累,要不要去休息?”

潸潸摇摇头:“不累。”她知封之信今日要说退婚之事,是以伤得再重也不敢走,得想尽办法不让他说出来才行。

封之信刚想举杯再对辛盈敬酒,潸潸忽然说道:“少爷,干喝酒可就没趣了,咱们行酒令如何?”

封之信一愣:“也好,你想行什么酒令?”

潸潸说道:“我幼时与……街坊邻里的小孩子经常玩一种游戏,但需要制作一些博子,你来帮我如何?”

封之信微微一笑:“好。”

她便用纸画出模样,交与封之信,封之信仔细看了看纸上的样式,见她所画博子,都有两面。其中的一面涂抹黑色,黑色面上画一只牛犊作为图形。博子的另一面涂抹白色,白色面上画一只雉鸡。

于是找来木片,用剑削了,又在上面涂了油彩,画了鸡牛。如此做了五个。

潸潸将五个博子拿在手里,笑着说道:“少爷的手艺就是好。”她心里话却是:手艺虽好,却是比不上我的。

她把手中的博子晃了晃,说道:“这种玩法一共有五枚博子,故称为‘五木’。将五枚博子揉搓在手掌中,投掷而出,若五枚博子落地,都是黑面向上,便是‘卢’。卢,是黑色的意思,意为五枚博子都是黑色,也就是五只牛犊都向上。这便是最大。其次的情况是五枚博子中有四枚黑子和一枚白子,那么图形上便是四只牛犊而只有一只雉鸡,这样的结果采名叫做“雉”。把它和“卢”相对比,则要低一等。从这往下论及,博子的黑色和白色相互杂糅,每种结果变化都不相同。”她看三人听的认真,指了指杯中酒,说道:“输的人饮酒。”

她本以为辛盈是名门大户的小姐,应该不喜这一套三教九流的博戏之法,谁知,她第一个喊道:“好。不光饮酒,还要讲一件……趣事。”

潸潸笑道:“没问题。那就从我开始。”当着封之信,她不能运内功,受伤后手上又没有力气,随便一掷,竟然是四白一黑。

银泥笑道:“就你这手气,真是又菜又爱玩。”

按着顺序,下一个是银泥,她往桌上一掷,乃是四黑一白。

再下一个是辛盈,她慢慢拾起五枚博子,放进手心里晃了晃,轻轻一喝,将博子掷了出去,声音清脆有力,掷博子的手法也娴熟轻巧。

潸潸和封之信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位辛家大小姐,竟然是个五木的爱好者,这一喝,便叫“呼卢”,是行家里手才知道的玩法。

五枚博子落到桌上,居然真的是个“卢”。五子全黑,五牛聚首,没有比这更大的了。

潸潸笑看着封之信,就见他随意拾起五枚博子,单手一掷,五枚博子在桌上转了转,落定一看,竟然和潸潸的一模一样,也是四白一黑。

封之信轻轻说道:“我陪你。”

银泥叫道:“罚酒罚酒。”

潸潸举起酒杯刚要喝,封之信道:“她身上伤势未愈,我来替她喝。”说着就要拿她酒杯。

银泥伸手拦住:“封大人,有种玩,就得有种输,不是吗?别人替喝,这算怎么回事?”

潸潸笑着将封之信的手推了回去:“有种玩,自然有种输。”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盈向着银泥一使眼色,银泥说道:“光喝酒可不行,刚才咱们说了……”

“趣事嘛,我还真想起一件,要不要听?”潸潸又斟满酒,看着封之信微微皱起的眉头,低声说道:“放心,总不能是我一直输。”

辛盈说道:“快说快说。”

潸潸回忆了一下,便说道:“我本是青洲城人士,青洲城临海,我幼时,有一次城中来了一个商队,据说是自海上来的,商队中有个商人名叫李承,是个骄奢豪横之徒,他到了我们青洲城,一掷万金,买下了一座大宅院,便想找个文人墨客给宅院题字,他名字里有个承字,就给自己的书房起名为‘承恩斋’,听着挺有感恩之心的人,没想到却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之人。”

她说着端起酒杯浅酌了一口,见封之信目不转睛的听着,朝他一笑,接着说道:“他宅院落成之日,花重金邀请了很多城中著名的生儒前来题字,可是每个人都是刚刚提笔写了两笔,便被他手下的勇夫所杀,一连杀了十四个人以后,有人报了官,没想到这个李承更是买通了官府,对他这种杀人行径不问不咎。”

银泥听到这,忍不住问:“他为何要将这些人杀了?”

潸潸说道:“我当时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原来,这些人在写承恩斋的承字时,按照笔顺,先写的是个‘了’字,李承说道:‘我大宅新落,买卖兴隆,财源滚滚,来日方长,怎么能就这么‘了’了’!”

辛盈惊呼:“竟能因此原因就随意杀人!”

潸潸说道:“没错,就是这么可笑的原因。”

银泥问:“那这宅院到底有没有人题字了?”

“有!”潸潸说道:“当时人群中走出一人,提笔写这个承字时,先写了一个‘王’字,李承一见,大为开心,当即就赏了这人黄金百两。”

银泥骂道:“见钱眼开的家伙,居然还为这等人渣题字。“

潸潸一笑:“这人收了黄金百两,反手就用毛笔将这李承的脖子抹断了。“

辛盈吓得“啊“一声惊呼。

潸潸看着她的模样,回想起那是自己第一次亲眼看见阿鬼杀人,也错愕了半晌,才心神初定。

封之信忽然问:“潸潸,那时你多大?”

“八岁。”

封之信点点头,不再发问继续听她讲话。

潸潸说道:“我们青洲城最高的山上有一口大钟,名为‘幽冥钟’。前朝有诗云: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还有地方‘暮鼓晨钟’。但在我们青洲城,钟声可不是用来记时间的,而是用来致哀的。我们那里没有晨钟,也没有夜半钟。只有家人、朋友、父老乡亲去世,才会鸣钟致哀。所以这口钟,叫做‘幽冥钟’,每当它响起,全城的百姓,便会原地静默片刻,以示对死者的尊重,对生者的宽慰。一口气死了十四个大儒的这一天,‘幽冥钟’足足响了十四次。”

银泥听的眼泪汪汪,骂道:“让你讲有趣的故事,你在讲些什么?”

潸潸说道:“不知为何,今日忽然就想起了这口‘幽冥钟’,这不有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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