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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认的大半年里头,母亲从未与他提起过关于生父的任何事情,他认为母亲这父亲是有怨的。

“阿娘为何没有与我说过这些事情?”伏危问。

罗氏望着自己的儿子,幽幽的道:“那霍太守到底是你养父,生恩与养育之恩相比,哪比得了朝夕相处培养下来的深厚感情,你便是不说,我也知道其实你还未习惯与我们相处,只是你没有表现出来,我又如何让你信你从未谋面的父亲?”

伏危沉默了下来,但半晌过后,他看向自己的亲生母亲,语声轻缓:“曾经是不习惯,现在也说不得有多深厚的感情,但现在阿娘,大兄大嫂,伏安伏宁,还有六娘,于我而言便是至亲。”

语气温和,却也很认真。

罗氏一愣,看着儿子严肃的神色,心下有些动容。

动容过后,她忽然反应了过来,问道:“二郎你怎忽然问起你父亲,可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

伏危看向母亲。

说实话,可能唯有从母亲这里才能了解那个“莫叔”,对牧云山的那些人也能有初步的了解。

本不想让母亲知道父亲旧部之事,可显然母亲始终对父亲的事情尚有心结。

略一衡量,伏危选择把“莫叔”的事说了。

“母亲可知父亲被问罪之时,手下可有将士受命在外办差?”

罗氏用袖子抹了抹眼尾的湿润,正色道:“可是有自称是你父亲旧部的人找来了?”

伏危点了头,把在郡治遇上牧云山的悍匪如实告知。

“那个中年男人自称姓莫,让我唤他莫叔。”

听到“莫叔”这个称呼的时候,罗氏心头觉得熟悉,不禁皱眉思索。

伏危继续道:“那人身形与大兄一样健壮,国字脸,丹凤眼。”

这特征有些笼统,但罗氏似乎想起了什么,蓦然从床上站起。

伏危眉稍一挑:“阿娘可是想起是谁了?”

罗氏看向伏危,道:“那人要是没骗你,真姓莫,丹凤眼,国字脸,身形还高大,像是你父亲的结拜弟兄!”

罗氏惊了一瞬后,又缓缓坐下,边回想边奇怪道:“但又不对呀,当时你莫叔受命在外是没错,可当时有消息传回,说他与八百将士被贼人埋伏,全军覆没埋葬在了雪山之下,这消息没过多久,伏家就被问罪抄家了。”

伏危眉宇浅蹙,想起钱幕僚所言,他说过当时那牧云寨的悍匪还不足五百人。

要是被埋伏了,死伤在所难免,剩下不足五百人也不足为奇。

也可能是因雪山阻碍,所以消息才会有误,那些存活下来的人,也有可能都不同程度受了伤。

而且发生了埋伏之事后,恰逢伏家出事,赶不回来好似也说得过去。

至于为何这么久没有找伏家……

伏危猜测是霍太守有意抹去了伏家的踪迹,或是涂改了流放之处。

伏危沉吟半晌,站起道:“我尚且记得那人的长相,现在去把他的画像绘来给阿娘辨认。”

罗氏也想知道是不是故人,忙催促他:“你且去,我在这等着。”

伏危点了头,转身出了屋子。

虞滢从浴间回来,便见伏危在书桌前认真的绘着画,连她进来了都没有发现,她也就好奇地凑了过去。

看见伏危似乎在画人像,看着那熟悉的短须,虞滢道:“你在画那个莫叔?”

虽然比不得后世的精细,可却是特征明显,让她一眼就能看出是莫叔。

伏危“嗯”了一声:“我去问过阿娘了,那莫叔有可能与伏家关系渊博。”

闻言,虞滢眉心微颦。

百来万字的书下来,几乎是群像,而且还是断断续续的看的,再者她也不会特意去记内容,能记得开篇内容和大体内容已然不错了。

再者有一些信息她根本就是一眼而过,或不去看,所以她不记得这莫叔除了是那悍匪的二把手和伏危生父旧部外,还有什么身份。

“我把画像绘出来,可供阿娘辨认。”

伏危依着记忆把莫叔画了出来。

虞滢瞧着这画像,便知伏危是有功底的,他不仅会制连弩,还会枪法,还有一个聪明的脑子,现在还会绘画,到底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伏危放下了笔,等墨水干后拿起,与她说:“我去询问阿娘,你也一并过来。”

虞滢为难道:“我过去,恐会不合适吧?”

伏危:“若是往后阿娘猜到谁人害的伏家,恐会情绪失控,我不好劝慰,你帮劝着些,莫让她再哭瞎眼了。”

罗氏的双眼才治好,累不得,也哭不得太久。

伏危这么说,虞滢也就随他过去了。

罗氏想到有可能丈夫的结拜兄弟还在世,便坐不住了,焦急地等待着儿子把画像取来。

一刻后,儿子儿媳皆过来了。

伏危解释:“六娘也知道莫叔的事情,我唤她过来,多一个人便多一份主意。”

罗氏俨然是把六娘当成自家人了的,对此也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画像一事。

“可画好了,快让我瞧瞧。”

伏危把方才画好的画像取了出来,递给了她。

罗氏接过画像,颤抖的把画像打开,在看到画像上的人,顿时喜极而泣:“真是莫三弟!”

她看向儿子,难掩激动的道:“这画上的人与你阿爹出生入死,是可互交付性命的结拜弟兄!”

因早有心里准备,伏危心无波澜,倒是虞滢惊诧了。

“他在哪?!”

伏危道:“不久前就走了,但他儿子在玉县。”

罗氏惊道:“你怎不留他?”

“玉县不安生,他的身份要避嫌。”

闻言,罗氏顿时想起儿子方才所言,莫叔现在是牧云山的悍匪。

也顿时联想到若是伏家与牧云山的悍匪有牵连被发现,伏家定会遭殃。

想到这,罗氏心下有了担忧之意。

虽担心,但还是问道:“他儿子可是唤莫朗?”

她脑海中忆起了时常与大郎玩耍的孩童,虽不记得长相了,但隐约记得是个与大郎一样淘气的孩子。

伏家被抄家的时候,下属也纷纷被抄家,莫家娘子因早几日收到丈夫身亡的消息,不想丈夫暴尸荒野,便带着儿子和家仆离家了,也因此逃过了一劫。

伏危点头:“听莫叔喊了阿朗,我想应该就是这个名字。”

“真是阿朗!他怎会在玉县?!”

虞滢轻声道:“来玉县保护伏家,不承想遇上了时疫,身上没有路引,而且染上时疫后躲了起来,被人发现送来安置处时已神志不清,来路着实古怪,所以现在被关押在了衙门。”

罗氏茫然的看了眼儿媳,又看向儿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心事重重的问:“能救出阿朗吗?”

伏危点头:“能的,只要知县派人去调查,他就能出来。”

得了母亲的指认,对这莫叔,伏危虽尚未消除戒心,但觉得可信三分。其他七分则是因这二十年来有太多的变数了,谁也不能确保这个人是否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个人。

罗氏低下头,无奈道:“想来是因他们成了黑户,且也不能回武陵郡了,才会占据山头,可到底是悍匪的身份,若是伏家与其往来,恐怕会连累你们。”

说到这,罗氏抬起头,担忧地望向了儿子:“你如今事业有成,阿娘不想看到你被这些事所累,若是能救出阿朗,那往后便莫要与他们往来了。”

话到最后,罗氏红了眼:“你与大郎都是我的命根子,我不想你们再有任何的意外,不管那人是否是你父亲出生入死过的弟兄,都不要有往来了。”

哪怕她知道莫叔他们不是自愿成为悍匪的,可她深知与悍匪有所联系,那便是通匪,一样是掉脑袋的。

她二十二年前已经失去过一次二郎了,不能再失去第二回了。

罗氏让伏危不要与莫叔再有往来, 对于这一点,虞滢是理解的。

毕竟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屋中静默了几息。

伏危开了口:“阿娘, 我心里有我自己的算计,而我所谋划的,必不会害了伏家,更不会害了我自己,所以阿娘还请放心。”

“你双腿治好才多久,这叫我如何能放心?”

每每想起二郎刚被送回来时,憔悴病弱, 全身都是伤, 伤残得只剩下半条命的样子, 她就害怕, 心慌。

起初是愧疚,后来眼睛能视物后看到儿子的第一眼, 血浓于水的感觉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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