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下）（2 / 2）
“本来，我应该因癌症在2025年去见嘉铭奶奶的。也许是老天爷觉得我还有事情没完成，那支当年一百多万的针居然把我给打好了。所以啊！我现在一刻都不敢停下来。对了！那个针后来好像进医保了吧。”
“是啊！小时候听爸爸说过，您打完那针后没两年，那个针就进医保了。”林嘉铭补充完后，又转头对吴森说道，“你别看爷爷现在这个样子，我小时候听堂哥讲，爷爷以前可凶了，连坐在一起吃饭，堂哥都不敢先动筷子呢。”
没等吴森发出点什么感叹，林和平马上话锋一转，平和的对她说道：
“小吴啊！前一阵子的事儿，让你受委屈了。我也不知道我做的那些补偿，你满不满意，如果心里还有什么不快的话，你尽管说出来。我说这些话，不单单只是因为你是嘉铭的女朋友。从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坚韧的孩子，爷爷是真心地喜欢你呢。”林和平说这番话时，眉宇间常驻的那股傲然之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浑厚的沧桑感，也是在这个时候，吴森才从林和平身上体会到一些与百岁老人匹配的气质。林和平继续说道，“不瞒你说，发射的前一天嘉铭发现我一整天都跟军方的人泡在一起，你晚上离开我办公室后，这臭小子居然跟我吵了一架。”说到这里时，林和平刻意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孙子，林嘉铭此时正刻意回避着爷爷的眼神，“今天，从我们见面到现在，你只字未提那天的事情，但我相信你一定很好奇，好奇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放弃长久以来坚持的原则。”林和平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水，他接下来的话既在吴森意料之内，又让她倍感意外，“嘉铭跟他爸爸年轻时很像，内敛、随和、严谨，只要原则不受侵犯，便可以忍让一切，包括对他恶意的打击。而小吴你呢！倒是跟我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我们眼睛里都揉不得沙子，即使形势所迫，一时间无法找到答案，我们也会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总想着找机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我这次来大都会，除了以爷爷的身份表达对你们二人的认可外，还带来了你想知道的答案。”吴森听到这里顿时两眼放光，可没等她来得及开口，林和平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在告诉你答案之前，我还得负责任地提醒你，这个答案不仅很重，而且还涉及一项绝密，一项不仅仅是A国的绝密！怎么样？还想继续听下去吗？”
如果是刚毕业那会儿，吴森可能想都不会想，便直接找林和平要答案了。但遭受了几年社会大学的“毒打”后，她已经对成年人的游戏规则有所了解。林和平的话虽然说得慢条斯理，但他强大的气场显然已经压到吴森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此刻对答案的恐惧已经远远大过自己内心的好奇心。
“小吴啊！还有嘉铭，你们都很优秀，而且都还很年轻，我相信你们以后的成就都一定比我大。关于这个答案呢？你们一时想不明白不要紧，随时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林和平的神色从刚刚的沧桑，慢慢恢复到吴森和林嘉铭刚进门时的亲切、和蔼，老顽童般地继续说道，“怎么办？这一盘是重新洗牌啊？还是继续打呢？”
林嘉铭看了一眼还在沉思中的吴森，马上接过林和平的话，说道：
“肯定是继续打啊！可算起了一把好牌，看我这盘怎么翻身啊！”林嘉铭见吴森还没反应，又补充道，“吴森，听见没？说你呢！”
“啊……啊？！”吴森终于愣过神儿来，“就你？还想翻身？牌再好，也救不了你幼儿园级别的技术。”
久违的欢笑声又重新在这间不大但异常精致的房间内萦绕。
这顿家宴非常普通，普通到就像所有小情侣第一次见家长那样，没再激起其他任何额外的波澜。这顿家宴也非常和谐，和谐到林和平不顾自己的百岁高龄，竟主动要来一些黄酒，陪着眼前的二人小酌了起来。
餐后，吴森随林家爷孙俩来到机场，送走微醺的二人后，前一刻的欢快立马变得冷清了下来。她没有坐和平实业在大都会分部的专车回家，而是选择挤进拥挤的地铁。她渴望四周的喧嚣，能够暂时驱走自己脑海中对那个秘密的恐惧与好奇。
深夜的梦境如约而至，除了一如既往的那封来自黑海的父亲的来信，以及信件中夹带的风干的铃兰标本外，还有他和林嘉铭的相识、相知和相爱。
那是吴森为和平实业服务的第二年，在处理一次外媒的媒体公关的工作中，林嘉铭作为和平实业的临时代表与吴森相识。一个是从事媒体工作的现代女性，一个是从事基础物理研究的理工男，吴森没有因为双方身份上的巨大悬殊，而一味地讨好这位甲方代表，林嘉铭从始至终也没有耍过半点太子爷的脾气，反倒是在自己陌生的领域虚心向吴森学习，性格上的互补，让二人很快对对方产生了好感。因为那次公关的对象非常难缠，回国后公关工作又陆陆续续地持续了很长时间，所以二人通过社交软件又相互交流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正是因为这段时间的交流，二人从工作慢慢聊到各自的生活，虽然社会地位悬殊，但二人的家庭结构却非常相似，都是少年时失去父亲，母亲后来改嫁，唯一不同的是，吴森后来跟着母亲长大，由爷爷带大的林嘉铭却几年难得见一次母亲。互补的性格，加上相似的家庭经历，不仅没有影响二人对生活积极向上的态度，反倒是快速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在面对林嘉铭这个理工男吞吞吐吐的表白时，吴森倒显得斩钉截铁地多。
“你吞吞吐吐到底想些说什么啊？是不是想让我做你的女朋友？那你就有点吃亏了。我现在在为你们林家工作服务，鉴于身份的特殊性，我不能公开跟你的情侣关系，所以我们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吃饭、看电影、拉手、轻吻、拥抱……”
没等吴森说完，林嘉铭便把吴森搂进了怀里，用力地抱着她……
因为前一晚的美梦交织，早上起床后的吴森暂时将林和平的秘密忘到了脑后。在初秋明媚阳光的渲染下，吴森的心情格外清爽。刷牙照镜子发愣的时候，便已经开始盘算不能浪费这最后一天假期，该如何做计划，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干出更加优异的成绩等等。
几乎每个媒体人都有用早晨上厕所的时间刷新闻的习惯，吴森也不例外。让她没想到的是，噩梦在这个时候向她席卷而来。
坐在马桶上，打开手机，点开常用的新闻APP，吴森惊奇地发现头条大图中的女主角竟然是自己，而怀抱着女主角的则是自己的秘密男友林嘉铭。二人相依的轮廓，在明昌卫星发射基地发射塔当做背景的渲染下，颇有一些末世绝恋的感觉。不过，能将这张照片放在头条大图的位置，绝不是单纯地为了展示这张照片的美感，与之相关的新闻标题才是重点：和平实业独家媒体合作商代表与林家第三代翘楚有染，究竟还有多少媒体商务是干净的？！
错愕！愤怒！惊恐！无助！委屈！这些情绪不分先后一股脑地涌上吴森的心头，她迅速关闭这个新闻APP，马上打开另外一个常用的新闻APP，头条大图依旧是这样照片，标题的描述则更让吴森作呕：情色交易，左右本世纪最伟大的公益科技工程！
就在吴森仍抱着侥幸心理，准备关闭这个新闻APP打开第三个新闻APP再次确认这件事的真伪时，手机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个小信息框，那是收到新邮件的屏眉提醒，小小的信息框上显示了发件人和邮件标题，内容分别是：《主流资讯》人事部，解聘通知书！
屏眉提醒的小信息框还没自动收回，手机铃声响又响了起来，来电人姓名备注的是：妈妈。
吴森忍不住内心复杂的情绪，终于“哇”地一声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