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隆冬 （七）冰山120（2 / 2）

“侬格林哪能搞额？还要我讲多少遍？从国庆节后，我和伊就提出分手了，是伊自噶不死心，死乞白赖缠着我！南干大渠那次，我故意当着嘎许多人，给伊难堪，就是为了彻底让伊死心！结果，从南干大渠下来，回到连队后，伊又找了我一次。格次，我说了句狠话，才彻底让伊死了心！”林茜草鼻子里哼了一声，恶狠狠地，几乎是吼道。

“啥狠话，能叫伊彻底死心？”王眉娥屏住呼吸，小声问道。

“唉——，不说，也罢。”林茜草长长地叹了口气。

王眉娥心里滚过一阵，深度失望。

林茜草看她并无接茬之意，于是，继续轻蔑笑道：“眉眉，侬勿晓得，我和菜包子扛着大包小包东西，从场部回连队额一路上，看着那些光秃秃沙枣林，看着埋到自噶脚脖子额白花花浮土路，看着一路上灰突突黄苍苍，一派衰草连天景象，听着耳边鬼叫一样额寒风呼啸，侬晓得，我心里是哪能想额？”

“勿晓得，我又不是侬肚皮里额蛔虫！侬，想到啥了？”王眉娥摇摇头。

“他妈的，我在心里大骂了一句，这样的世界里，哪里来的劳什子爱情？哪里顾得上劳什子爱情！他妈的，只有活着，只有生存！格冰天雪地里，格枯燥荒凉里，哪里想得起爱情？！哪来的爱情的位置？！妈的，这样的天，这样的地，只能想到——活着，这两个字！我现在只想着活着，只想着吃饱穿暖，尽量吃好穿好一点！其他，老子哈马斯不想！”林茜草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狠狠骂道。

“额哩个天妈也！”王眉娥学着高司务长的陕西腔，笑道，“林林，侬看看侬，满嘴脏活，哪里有一点点大上海林小姐的做派？粗俗得来！哦，再说，全世界，凡是冰天雪地里的人们、沙漠里的人们，都不配谈爱情、有爱情了？！”

“哎呀呀，人家只是在心里骂骂而已，我只在侬面前讲讲而已！侬放心，一出格扇门，我还是彬彬有礼的文雅形象！我管不了全世界，我只晓得格塔塔里额事。反正，格屋里厢又没别人，我讲额，不过是心里话，大实话，罢了！”

屋里，一时无语。

“爱情，现在，在侬嘴里一钱不值。侬和哈萨克刚好额辰光，不是格样哦！林林，到底哪能了？让侬短短半年，发生了巨变？”王眉娥盯着她的一双美丽丹凤眼，尽量慢声细语。

“此一时彼一时呀！为啥变化嘎杜？眉眉，还用我讲出来哇？难道侬自噶感觉不到？格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甩坎土曼修理地球额日子，啥辰光才是个头？每天恰包谷馍馍白菜片片洋芋块块额日子，啥辰光是个头？冬天看不到一点绿额日子，啥辰光是个头？一句话，格跶额日子，格跶额生活，改变了我！”

王眉娥吃惊地欠身，忧心忡忡：“林林，阿拉难道不是来塔里木建设边疆扎根边疆呀？才半年多，侬就有格种念头？当初，阿拉在上海时，就晓得XJ落后偏远，来格跶是建设扎根额！也正因为格跶落后艰苦，阿拉才要建设好伊呀！阿拉到格跶，不是来享福额！而且，阿拉在上海额辰光，就晓得格跶落后、艰苦呀！如果，XJ比上海还好，那要阿拉来格跶住啥呢？才半年呀，侬就变得嘎快？！格种念头，侬，哪能呆得下去呀？！”

“建设边疆扎根边疆，那是宣传上讲额！侬晓得额，我来格跶，纯粹是为了躲开后妈！我没考上高中，呆在屋里厢两年多年，受了徐琼曼好多闲气。我也晓得XJ苦，可是，如果晓得格跶嘎苦、嘎累，我宁愿一天到晚听徐琼曼在耳朵边上骂山门！唉，格世界上，人们讲出口额话，只不过是伊那所想额冰山一角！而且，那些露出冰面额话，大多是好话，经过乔装打扮额话，甚至是空话谎话假话！人们总喜欢用好听话，来打扮这个世界。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讲了真话老实话心里话，罢了！”林茜草慢条斯理地说着。

“林林，我不同意侬格种说法！至少我自噶，一出口额话，就算没有哈马斯是心里话、百分百真话，起码，基本上也是自噶想讲额老实话！而且，至少，截止目前，我还从没说过谎！”王眉娥尽量平静地望着对面的林茜草，长叹一口气，“唉，林林，侬格样子，以后哪能办呀？”

“以后？啥林管以后？我格林，一向只看眼前，只过眼前！”林茜草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