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过年 （二）分年货124（2 / 2）

每个吃食堂职工剩下的定量年货里的肉，初二、初三，甚至年后几天，会给他们用够吃够的。就是自己开伙的老职工们，也不会就在过年休息这三天，把那么多肉几下就造光，总要细水长流点，给开春后最青黄不接的漫长艰难日子，一点想头。

刘竹影和萧长元领了年货，兴冲冲地向自己的小家走去。萧长元左手小心翼翼地端着白底红花搪瓷盆里的饺子馅、半公斤大肉、半公斤羊肉，右手扶着靠盆沿的一个装着八百克白面的墨绿搪瓷缸子。刘竹影一手用一个竹簸箕端着两公斤雪白的、籽粒饱满的葵花籽，一手小心捧着自己隆起的肚子，那肚皮上像是扣了半个小脸盆。

本来，领证结婚后不久，他们就自己开伙，每个月把包谷面粉、清油称回家，自己做饭吃了。可三个月后，刘竹影怀孕了，身子越来越懒得动弹。每天上班那么累，下班回家就想摊在床上，可还得做饭，气就不知道打哪里出！萧长元做的包谷疙瘩、包谷糊糊、炒的菜，又叫她难以下咽。

这不，一进入下一年，1965年的元月起，刘竹影打定主意，重新吃回了食堂，萧长元自然也同意。当然，不管他同不同意，反正，刘竹影说了算。

可今天傍晚在俱乐部，一看到那些结了婚自己开伙的双职工们，扛着、背着鼓囊囊的半面口袋大肉、羊肉，兴冲冲地出了俱乐部大门，往自己家窜，就有点眼红人家、后悔自己吃回食堂了！一个人一下子分那么多肉，她长这么大，是头一回呀！

她当然相信伙房的人，肯定会把剩下的肉，慢慢在今后的日子都用在自己身上。再说，那么多上海人，不也跟他们两口子一样，吃食堂嘛！有啥好担心的！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自己开伙的话，光自己一个人，就可分一公斤大肉、四公斤羊肉，也就是五公斤肉，天呢，按口里的市斤，就是整整10斤肉呢！要说给五小队的人听，谁能相信呀！在五小队时，过年，一家能分两斤猪肉，就高兴得很了。

两口子二十斤肉，自己称回家，慢慢吃，不晓得能吃多少天呢！她越想越生气。她瞪了一下身边的萧长元，都怪这个傻大笨粗的做饭难吃，害得老子结了婚，又吃回食堂！

也怪连队过年一下子分那么多肉，让自己眼馋地看着包谷馍馍、詹老板他们喜滋滋地大袋大包地往家搬！

还怪自己不早打听往年过年分年货的情形，白卡错过了自家一下子拥有二十斤肉的大好机会！

不过，再一想，这世界上，甘蔗没有两头甜，谁叫自己偷懒不想自己做饭？！自己在五小队时，啥时候一下子见过这么多肉？心里又舒服些。

反正，她打定主意，最早生完娃娃，最晚明年过年前，绝对要给司务长打招呼，自己两口子重新自己开伙！

这一大堆年货，绝对够自己两口子高高兴兴吃几天了！一想到这点，刘竹影就恨不得赶紧飞回家，弄肉吃。只可惜，她的身子，越来越笨了。

她的家，是马号那排沙枣树后一排灰白色泥屋中的一间。泥屋与沙枣树之间，有一大块长着枯草的荒地。

这排泥屋从东到西，一共十间，刘竹影萧长元的家，在第七间。

这排泥屋前面五米开外，站着一排高高低低、红柳枝条搭起的凉棚。凉棚，是职工们天热时做饭的地方，也是堆放自家杂物、养鸡养鸭的好去处。每家的凉棚，对应着自己家的门墙。刘竹影家的凉棚，是萧长元自己礼拜天去沙包里砍红柳枝，背回来，一根根自己编插出来的。比起别人家高大漂亮的凉棚，他编的这个凉棚，只比三毛编的那个丑小矮的凉棚，稍好点。凉棚里搭的土灶，更是墙面、灶台都没抹平，烟囱还有砌得有点歪！两只鸡的鸡窝，干脆就弄了一个红柳圆筐子里垫点干麦草完事。害得刘竹影连连叹气，天天骂他干啥啥不利齐，吃啥啥不剩！他两个眼珠子一蹬，有本事你自己来干！她只好作罢，一切将就。

凉棚对面的小泥屋，便是刘竹影、萧长元搬出地窝子后的第一个新家。

这间小泥屋，十二个平方，是他俩结婚四个月后才搬进的第二个新房。这间新屋虽然不大，但比起阴暗矮小的十个平方的地窝子，已经强多了。至少，人能昂首挺胸地进进出出自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