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过年 (十一)开春133(2 / 2)

“哈哈,糖纸,一张水果糖纸有啥值得找的呀?就是一片小纸头而已,掉进水里,就一团烂泥了。不像牛奶糖纸,红的,绿的,黄的,一张张玻璃纸!把那些玻璃糖纸放到太阳下一照,哈哈,一个个红太阳、绿太阳、黄太阳,漂亮得来!要是落了一张玻璃糖纸呀,还是值得捡起来的!”突然,一股寒风裹着“哐啷——”一声,接着,一阵“乒铃乓啷”的走廊尽头关门声,蹦蹦跳跳地,一个黑影已窜到他们跟前。

“呀,黑非洲啊,一张小小的糖纸,叫你说得这么有意思!”

“哈萨克,你呀?我还以为谁呢!咦,你还在这里摸蛆?!指导员给你谈完话了没?再不去大厅吃大餐,一会儿可啥都剩不了呀!咦,眉眉,侬也在格跶?”

“谈完了,我正要从伙房这里的小门出去去方便,看到有人在找东西,就打算学雷锋,帮个忙,就听见何班长你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咋咋乎乎的女高音了!哈哈,只要何班长在,就有热闹!”

“啊呀呀,田田,侬额牛劲呀!踩到阿拉手了!我也是要从这里去厕所,啥林晓得格跶风大,吹走了阿拉手里一张糖纸!”黑暗里,蹲在地上的王眉娥不停地甩着右手,抱怨道。

“哎呀,眉眉,是你呀!对不起对不起。叫我看看,哪里踩坏了?我将功补过,也帮侬找找糖纸。”黑非洲连忙也蹲下身,诚惶诚恐。

“黑非洲,不要你瞎帮忙了,嘎小额地方,踢来踢去,摸来摸去,说不定,越搞越远。侬呀,想上厕所就,赶紧去!不要一会儿,大厅桌子上,啥都捞不着了。我一找到糖纸,马上就来。”

“眉眉,我刚才已经从西门出去,上过厕所了。那好,我这就去把各种肉菜帮侬抢点放碗里厢!侬呀,放心慢慢找好了”黑非洲说着,一蹦一跳地向着明亮的舞台、大厅跑去。

王眉娥蹲在地上,又左右划拉了一遍,突然小声惊喜道:“找到了,找到了!”她把那张失而复得的水果糖纸在脸上贴了贴,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罩衣的右口袋里。这糖纸,毕竟是他给的那颗水果糖身上穿的呀!

“哈哈,一张糖纸,至于吗?”稍远处的黑暗里,传来他油腔滑调的轻笑。

“你还没去方便呀?”她小声笑道,继而,正色道,“别说一颗糖,一张糖纸!一片树叶,哪怕你送的一片树叶,我也当宝贝,珍藏一生。”

他呆了,停下脚步,望着那风姿绰约的背影向舞台光亮处,飘去。

大年初三一过,大年初四,沉寂了三天的上班的钟声,又“当当当——”地在蒙蒙亮的连队天空上回荡。一切,又恢复到三天前的样子。

只有地上,没有化完的残雪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红色的鞭炮碎屑,显示着过年的痕迹。只有男孩子们,兴冲冲地不时往空中扔一两个点燃的鞭炮,在“噼啪”声中,在惊喜地叫喊,在捂耳朵、查看鞭炮有没有响的来回奔跑中,延续着年的热闹,与不舍。

人大们在心里恋恋不舍地与年告别,唉,又得等一年,才能,又过年了!又得等一年,才能美美地吃几顿肉,才能美美地甩开膀子睡几天,日上三竿才吃早饭了。

塔里木的早春,XJ的早春,与冬天像是没一点区别。老是阴沉沉、灰蒙蒙、冷冰冰、干巴巴的,像是一个没有讨到饭的乞丐,正坐在破庙前的神情。

沙枣枯林、胡杨枯林,依然在寒风中光裸着着灰褐色、黑褐色的身子。人们,也仍然穿着厚厚的棉衣裤。

然而,毕竟有隆隆的东方红拖拉机犁地的声音,开始从远处的大田里隐隐传来。那隆隆的声音,不但穿过白天呼啸的寒风,而且,人们有时在夜里被梦惊醒时,也能隐隐听到那隆隆的夜耕声。

大年初四,连队的大人们,就又要在大田里起早贪黑了。还是娃娃们幸福多了,还能沉浸在过年的残余快乐氛围里。还没开学,上了学的孩子们除了能继续睡懒觉,还能在雪地上残留的红色鞭炮屑里翻翻找找,延续着过年的快乐。

阴灰的苍穹下,棋盘格似的一个个黧黑色大条田,每一溜条田里,有男有女。一个条田二十二亩地,每亩地三人一组,在干着初春时塔里木最重要的农活——平地。

大渠清淤或挖排碱渠、平地打埂子、拾棉花,是连队三大最头痛、最累的农活。

有在田地里,抡坎土曼打埂子、加埂子的。将东方红拖拉机在新开荒地块打出来的一条条细埂子加宽、加高,或者,修整、加宽加高被大水冲毁的田埂,使埂子两头的切面形成龟背形。

有将高地上的土挖下来,装进土筐、独轮车里,然后挑到、推到低洼的地方,倒下、填平。最终,每一亩地,哈马斯要用坎土曼翻挖、平整得宛如一面镜子。

人们干得热火朝天。好些姑娘、小伙子,已经去掉围巾、帽子,身上只有草绿色或藏蓝色的棉袄棉裤,有的小伙子甚至连棉袄也脱了,上身只穿紫红或深蓝的绒衣。

这个时节,塔里木的天空,大多时候还是,灰蒙蒙,死气沉沉的。

然而,“轰隆隆,轰隆隆——”,大田里,东方红拖拉机不分日夜犁地翻地的春耕声,意味着,塔里木的春天,正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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