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画 （三）人生如果有如果136（2 / 2）

忽然，左边被窝里传来了压抑的“嘤嘤”声，还不时伴有擤鼻涕的声音。她偷眼瞧瞧对面的床上，只见被子在月光中一耸一耸的，叽嘎像是在被窝里蜷缩成了一团。

这时，右斜对面的床上突然“咯吱”了一声，她害怕自己转身时也弄响床，就只扭转了头，只见，黑非洲瞪着两只乌亮的眼睛，欠起了身。看样子，黑非洲是准备去劝慰一番。

王眉娥急忙伸出右手使劲晃了几下，黑非洲会意，悄悄放平了身子。

左边被窝里，仍不时传来“嘤嘤”声，有时甚至“呜——”一下冲出嗓门，又赶忙压回去。

张克豪这一夜，也没睡踏实，心里气哼哼的。

真没想到，叽嘎这丫头的胆子也太大了！古丽已经够野了，可她比古丽还野。竟敢把老子骗出去！骗到野地里去！

看来，人是不一样啊！同样的南方人，同样的上海人，人家王眉娥多文雅、多庄重、多诗情画意啊！

一想到王眉娥，不知怎的，他的气散了不少，心里还滋生出一种晕晕乎乎、微醉微甜的感觉。

唔，她算不上连里最漂亮的，至少比不上林茜草和古丽，可那清泉般明亮的眼睛，端庄秀气的瓜子脸，尖尖下巴上那颗红宝石般的小痣，还是路过时忍不住让人想多看两眼。

去年国庆节联欢会上，她和茜草合跳了一曲《梁祝化蝶》，茜草一身雪白绸裙，她则雪白衬衣翠绿喇叭裙。

如果说，林茜草当时简直就像是月亮里飞身下凡白衣飘飘的嫦娥仙子，一朵娇嫩欲滴的庭院白牡丹。那么，她就是手持青莲凌空飞渡东海飒爽英姿的何仙姑，恰似一株迎风轻摆生机勃勃生青碧绿的山中兰草，幽谷仙株。

那飘舞的长辫，那飘动的黑绸蝴蝶结，还有那浅浅的低笑，轻盈优美的舞步，她的眉眼，一颦一笑也与常不同。但，那不是有意做出来的，而是自然流露。

就算容貌、身高比起林茜草略逊半分，但，加上她浑身散发出的高雅端庄气质，比起林茜草，也就几乎不差什么了。

在南干大渠地洞里，听她说，她喜欢草原、沙包、毡房、驼队、羊群、夕阳，就连那一簇簇自生自灭的野草野花，她也珍爱异常。多么的童心未泯，多么的诗情画意，多么浪漫！

现在，到这里大半年了，这里隆冬枯燥的冰天雪地，这里黄沙漫漫青黄不接的春天，这里能晒得脱层皮的炎炎夏日，这里飞金流银的晚秋，她都领略过了，她依然满怀深情。

她说，她喜欢这里，是真喜欢。

至今，他心里一直隐隐记得，自己第一眼瞥见这个清丽脱俗的姑娘时，心里是有感觉的。什么感觉？他心里一直没时间没搞清。

现在想来，早在牛车上，自己第一次看清、注意到这个惊人美丽的上海姑娘时，当时心里便像触电一样，麻了一下。对了，就是这种感觉！

他被她高贵、文雅的气质吸引了。当然，也喜欢她那清秀美丽的容貌、苗条的身姿，更喜欢那双长辫和黑绸蝴蝶结。

他知道，古丽的一头十几条细辫，是不用头绳的。即便是扎着两条粗长辫的维族少妇们，也从来不用头绳，而是一直编到最细的发尖，将发梢细辫窝成两个小团团，任其垂在身后，小团有时不免散开。其他口里来的姑娘们，则喜欢用红红绿绿的毛线头扎辫子，或是用咖啡色橡皮筋，极少像她那样着意装饰自己的辫梢。她的刘海，总是微微带点卷的。看来，她挺注意自己的形象。

而且，她挺有志气，能吃苦，当过全连的拾花能手前几名，不是那绣花枕头。

唉，如果，人生有如果，那么，他和她，现在，早不是现在的局面了！

如果，没有林茜草，很可能，自己很可能，不久很快就会爱上她！

只可惜，在去连队的路上，当瞥见白色太阳帽下林茜草那张天仙般美丽的脸时，自己一颗心，瞬间“咚咚咚——”，跳得像要窜出喉咙口！

再加上割麦子那次，自己抱起林茜草跳上马背那刻起，自己的眼睛就再也没从林茜草身上挪开过！

唉，太晚了！太晚了！一切，太晚了！自己的初吻不是她，自己的初恋不是她！

“别说一颗糖，一张糖纸！一片树叶，哪怕你送的一片树叶，我也当宝贝，珍藏一生！”这句话在他脑海里轰响，那双溢满泪水的美丽大眼不停在他眼前闪现！

他心里隐隐作痛，有点后悔自己的有眼无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