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冰天行 (七)我投降155(2 / 2)

她,还是一瘸一拐地地走着,直到张克豪的独轮车从她右边擦过。

看她那样子,一脸疲惫、头发里粘着一根枯草节,张克豪放慢了脚步,关切地问:“王排长,你的脚怎么了,要不要坐独轮车上,我推你回连队?”

这是那片桑林夜会后,他第一次和她说话,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不愉快都没发生过。话一出口,他心里就七上八下,怕她不理自己。

“不用不用,就是不小心窝了一下脚,不碍事的!看你自己,光顾说话,独轮车都推偏了,快倒了,我帮你扶一下!”她微笑着,就靠上去,左手搭上了独轮车帮。

她竟然也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前夜,她还信誓旦旦地说老死不相往来、永不相见呢!他心里踏实点了,也许,还有转机?

“哪里快倒了?装满土的独轮车在阿拉手里也没问题,何况空车子还能倒啊?你——”他笑着,话没说完,就觉得自己的右手被掰开并飞快地塞进了一个东西,准确地说,是一个纸团!

“哦,阿拉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不用帮,算了!何田田、陈来娣,等等我!”王眉娥突然惊喜地,“哎呀,脚不疼了!”说完,她一甩长辫,大步流星去追赶黑非洲叽嘎她们去了。

看着她窈窕颀长的雪青色背影瞬间消失在人头攒动的前方队伍里,他摇摇头,攥紧手里的纸团,疲惫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是夜,宿舍里响起阵阵此起彼伏的鼾声。黑沉沉的夜空中,远处,隐隐传来“轰隆隆”的东方红拖拉机犁地声。

被窝里,张克豪轻轻扭亮手电筒。

昏黄的点点光线里,那皱巴巴的小纸团,展开了,是一片半个巴掌大的,纸片。

上面,只有三行纯蓝墨水的字:

我投降了。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一夜无眠。心里难受。一天,都撑不过去。

你把我,重新接受回来吧。

我想清楚了,你不爱我没关系,我愿做你一辈子的知己。

他心中一紧,眼泪滴到了纸片上。

谁说我不爱你,谁说我不爱你?!小傻瓜!他在心中呐喊。

谁说我不爱你啊!只是,只是,目前,还没有像你爱我那么深!所以,那天晚上,那天的桑林里,我才说要努力,要向学习你,希望自己早点追上你,达到你的程度!你怎么胡思乱想的啊?!

拉柴大车出事的,第五天。

吃过晚饭,离开俱乐部回宿舍的三三两两嘻嘻哈哈打闹的人群里,王眉娥与黑非洲边说边笑着。张克豪与她们擦肩而过时,她的手里,瞬间多了一个小小的折成四角形的,纸牌。

回到宿舍,她钻进被窝,就着屋里窗台上昏暗的墨水瓶油灯,小心翼翼地在被窝里打开小纸牌,当那一行行昏光里纯蓝色、秀丽潇洒的细密小字映入眼帘时,她的血液,瞬间凝住了:

谁说,我不爱你?只是,还没有你那么深。所以,我说要学习你,怎么胡思乱想的?

昨夜,做了个梦。

似乎是同学聚会,又像是同志朋友们同游,和你重逢了。有说不完的话,不由得就离群了。两人躺在草地上继续聊着,突然你问我,咱们离群是否太近,说话群里是否听得见?我说我们离他们五十米远,不大能听得清晰。于是,又继续聊着,不觉四周已是一片漆黑,只看见漫天的繁星。一会儿,你说有些害怕,我就安慰你说大家都在,我也在你边上,不用怕,就数起星星来……迷迷糊糊感觉像是地上的草虫爬到了我的脖子上,伸手一抹,碰到了你的眼睛!扭头看,原来你怕得紧埋在我的肩上,忽闪着眼睛的睫毛划着我的脖子,感觉心里一阵阵怜惜的酸楚,侧身,伸出臂膀,欲揽你入怀,这一翻身,醒了!追忆梦里的细枝末节,我已是泪流满面了…

想你了。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咬着嘴唇,没出声,任泪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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