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茫茫的麦海 (五)麦田交响曲50(2 / 2)

“对不起、对不起,金木春,我是急着去卸麦捆,不小心踩了侬额脚!”黑非洲一迭声地道歉着,同时,连连向后退。

“咦——”黑非洲指着老病号,说不出话来。

老病号突然一惊:“哎哟哟——,疼得来要死了,阿拉腰要断了!——”他“噗通”一声,躺倒在散落的麦捆上。

“哎,老病号,我突然想起,前天下午詹老板也在装马车时,从比这还高的麦捆上摔下来!当时,他爬起来揉了揉腰,就还是把马车赶到麦场上去了。你咋回事呀?再说,你不是在二排割麦子吗?谁叫你来装车的?”简新国见状,不露声色问道。

“詹老板马车上的麦捆,哪有这辆马车的高呀?再说,阿拉格小身板哪能和皮糙肉厚的詹老板比?我本来是在二排割麦子的,但是我今早起来就拉肚子,肚皮痛得要死,我是轻伤不下火线呀!张克豪大排长就让我去帮苏国杰的马车装车了。装车又要力气,又要动脑筋额,其实,比割麦子也不见得轻松!”老病号眨眨眼睛,用微弱的声音分辨,“马车上摆麦捆,我是跟张排长学的,伊是摆麦捆额行家里手。把麦捆一层竖、一层横的,压着茬,装几米高,再用大车绳从中一刹,牢牢的绝对塌不了。麦捆顶上,平平的坐上一群人根本不在乎。反正,我是带病劳动!”

“侬既然搞得麦捆顶上嘎平,又哪能摔下来啊?”后面赶来的康庄撩起一角衣服,抹了一把汗,诧异道。

“还不是一只该死的老鼠!”

“老鼠?!”

“我正站在一层横的麦捆上,接着下面老苏叉子送上来的麦捆,正要铺平时,突然,麦捆里传出一声吱吱叫,我正发愣呢,吧唧,冲着阿拉面孔射来一只灰突突额东西!哎呀呀,我眼前一黑,一头栽下来!就听得下面叽嘎在尖叫老鼠,我就没知觉了。幸亏,跟着我倒下来的一捆麦子垫在阿拉身子下,不然,阿拉脑瓜要开花了!”

“格么,老鼠呢?”

“老鼠?骇得我到处躲还来不及呢,啥林晓得伊跑到天上去呢!”

“只有黑非洲胆子嘎杜,敢拾起土坷垃砸老鼠,可惜,哈哈,伊砸得老鼠到处乱窜!”

“啥林晓得格灰老鼠七窜八窜,窜爪哇岛去啦!”

“哈哈哈——”麦田上空响起的笑声,惊飞了麦田边沙枣林间的鸟雀。

“哎哟哟,痛死我了,你们一个个还笑得出!”老病号龇牙咧嘴地蜷缩着身子,要死不活地呻吟着,“哎哟喂,阿拉腰要断了。腰要是坏了,要瘫痪呀!”

“王卫生员,你把金木春送场部医院去看看,我们要对职工的身体健康负责!”指导员正色道。

“指导员,不用去场部医院了,多一辆马车,地里的麦子就早一点拉到麦场。我现在就是脑袋昏沉沉的,腰、还有半个屁股痛得来,就像不是我自己的!我在床上先躺两天,只要能正常走路了,我立马重新杀回麦收战场。指导员,我躺那辆老牛车回连队好了,半车麦捆正好当被褥。”

田指导员拍拍他的肩头,沉吟道:“好吧,金木春同志,你先回去休息半天,观察观察再说。如果,明天还是不行,就一定要送场部医院了!王利,你回到医务室再替他好好检查一下,通知伙房给金木春同志做病号饭。”

“好,指导员,你放心,我现在就赶牛车,送金木春回连队看看,医务室的东西到底全面些!”

“装马车、牛车的同志们,千万注意安全!其他同志散了吧,回自己的地块去,趁半下午太阳不那么烈了,咱们再多割些麦子!”指导员招呼大家,走向茫茫的麦田。

白武德、康庄把老病号小心翼翼抬上老牛车,卫生员赶着老牛车拐上沙枣林相夹的公路。

“吱吱嘎嘎”的老牛车走远了,王眉娥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无边的麦海。

“哟,这么安静呀?都睡了吗?这么早就睡啊?俺放下碗筷,就来看看你们,知道你们第一天割麦子,肯定吃不消!哎呀呀,啥味道这么难闻!哦,臭脚丫子的汗臭味儿、胳肢窝里的酸臭味,对了,还有屁臭!俺滴个娘啊,你们这个屋子,臭气熏天、奇臭无比、臭不可耐!啧啧啧,太臭了,熏俺一跟头啊!臭死俺不偿命啊——”

昏暗的地窝子里,传来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哧哧”声,弯腰坐自己床头的何田田也忍不住在心里笑道,这八个馍馍,人未到声先到,死一般沉寂的宿舍里,好歹有了动静。

“还不把门开大点!哟,俺说咋这么臭啊,这屋里唯一的一扇小窗户,还关得死死的!估计是早上出门忘了开,下班回来,又忘了开!噢哟哟,都睡了呀!”地窝子虚掩的小木门被推开了,八个馍馍风风火火地,一手拿个咖啡色小玻璃瓶,一手举个巴掌大的小木盒子,呵呵笑着,皱着鼻子,弯腰推门进了昏暗的屋里。

她大声武气地说着,一边把小门大开着,一边弯腰走到叽嘎床边,那个床位顶上,开着一扇手帕大小的小方玻璃窗。小天窗一开,顿时,一股凉爽的夜风顺着湖绿色纱窗,漏进来了。

“还没睡着,都躺着养神呢。”屋里唯一坐着的黑非洲,正凑在昏暗的马灯前,马灯的捻子拧得很小,只能勉强有些亮光。

黑非洲很仔细地补着一只袜子,一只脚脖子上有两个指肚大小洞的灰色袜子。

“黑非洲,这是你的袜子呀?这么长,那脚丫子得多大呀?哟,这袜子还没干呢、湿哒哒的!刚洗的湿袜子?”八个馍馍顺手摸了一把袜子,朝黑非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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