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窝子之夜 (六)地窝子晨曲59(2 / 2)

“哎呀,又是你,辛苦啦!我正要去伙房端呢,谢谢啊!”是王眉娥欣喜的声音。

“谢啥?小心烫着,王排长!还是我来端吧!”是一个青年男子好听的声音。

“里面的女同志们,好些还没起来,你就别进去了,不大方便,还是我来端吧。”

“呵,不好意思,一心想让茜草快点吃上,没想到这层!那,王排长,你给茜草捎句话,晚上下班,我再来看她,叫她多吃点,伤口才好得快些。”

“张排长放心,你的话,我一定带给林林!”王眉娥说着,反身走回地窝子前,用右肘顶开小门,小心翼翼捧着一条蓝白条毛巾围着碗边的一个白底蓝碎花搪瓷碗,穿过狭小的走廊,刘竹影的鼻子里顿时有了一股浓浓的韭菜香。

“哎呀,嘎香额韭菜蛋花面!我呀,今天是最后一天收尾战!我也想,也盼望割麦子时,突然从麦子窝里窜出一条蛇!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唉呀,还是不要蛇,蛇要吓死我啦!还是窜出一只老鼠吧,或者一只野兔子也行!反正,我自己突然不小心砍破自己一条腿!然后,好有赛潘安英雄救美,抱起我在大白马上飞呀飞、飘啊飘额!好天天躺床上,天天有病号饭吃,还有赛潘安天天殷勤看望问候,有时候还单腿跪地,一口一口喂我!啊呀呀,想想,就美不滋啦美死啦!割破退流点血,算啥?不要太值得啦!”叽嘎看了一眼王眉娥手里的碗,嬉皮笑脸道。

“侬呀,侬格张嘴巴呀,讨厌得来!”王眉娥笑嗔着,来到林茜草床前。

侧身向里而窝的林茜草没好气地回道:“眉眉,侬同叽嘎那个十三点有啥好讲额?伊呀,就是两条腿都被镰刀砍断,也不会有啥男同志看伊一眼!伊,就做春秋大梦好啦!哦,我差点忘了,菜包子、老病号还有那个垃西瘪三一样额顾刚,哈哈,倒是有可能来个狗熊救包谷!”

“侬侬侬,侬才是狗熊!侬个流鼠来精!哈哈,流鼠来精一词,我是从高司务长骂他妖里妖气额老婆时听到额。我看呀,格流鼠来精,用在侬身上,最恰当。看来,侬根本就是装病!没力气去割麦子,倒有力气骂三门!哼,嘎小一点伤口,早该好了,就会装!我呀,就最见不得偷懒装病、会装额人!”

“侬自噶才是流鼠来精!哦,侬有本事,侬也装呀!侬见不得,侬去领导那里告好了!”

“侬以为我不敢告?我马上就找连长指导员,告侬装病!”

“啊呀呀,陈来娣同志,你就不会少说两句,人家林茜草同志的伤口线前天上午才拆掉,前天中午才回连队,怎么也得有段疗养期。林茜草在大田里劳动时怎么样,大家是有目共睹嘛,虽然割的麦子不是最多,但人家很卖力呀!陈来娣,你也是,自己明明是个割麦子的好手,几乎天天排在女同志里的前五名,简文教的大喇叭里,每天傍晚统计各班排的工效时,表扬的名单里,基本上都少不了你!哎呀,侬呀,就是侬格张嘴呀,不饶人!”王眉娥说着,一手掀开自己床单的一角,把面碗小心放在床板上。

林茜草不吱声了,叽嘎嘴巴张了几下,最终还是没发出声,消停了。

其他床上,传来一阵阵“吱吱嘎嘎”,翻身起床的声音。

“林林,你先刷牙吧。你牙缸里的水,我刚才已经接满了,牙膏也给你挤牙刷上了。你的尿盆,我刚才已经给你倒了、涮好了。现在,我端着盆子,接你刷牙的水!等你刷完牙,我再把你的洗脸毛巾拿去搓一下,等你洗了脸,好好吃下这碗香喷喷的韭菜蛋花面吧,否则,人家张排长要心疼了!刚才,他在门口让我捎给你的话,估计你自己也听见了,那么大的声音,哈哈!”

“唉,眉眉,该哪能谢谢侬呀?”

“谢谢啥,嘎见外呀!快点刷,面条要凉了!”

凌晨,天色微明,整个连队还是静悄悄的。深蓝色的天空还挂着月儿和星星。一个一拐一拐、高挑的身影,她身后的一双长辫子在腰间轻摆。

她在公路上蹒跚着,来到连队东头两棵手腕粗的钻天杨前,熟练地爬到离地面一米多高,钉在两棵树间的横木上,左手紧抱树干,右手拿起挂在树边的一把小榔头,向悬在两树间的一块长大的铁片击去。

“当当当——”清脆的钟声传得很远,惊醒了沙枣林里晨睡的鸟儿们。空中,还偶尔传来几声鸡啼、狗吠。

简新国拿着大喇叭,在公路上来回走着:“同志们,集合啦,上班啦!割麦子啦!”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一排排土包包似的地窝子里,传来。

一双双脚,向着地窝子外面的公路,向着已是大片麦茬地的枯黄色麦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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