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梦绕东京(五)95(1 / 2)

赵祯第一次“不豫”是在他成年以后,突然昏睡不醒长达数天。翰林医学许希珍在宦官身上试针后,冒险针刺他的“心下包络之间”,方才治愈。许希珍得到大笔奖赏,他用这笔钱在城西建了座扁鹊庙,朝廷还将太医局搬到庙旁。

第二次“不豫”是在至和元年,也是有三天昏睡不知人,醒来后又胡言乱语。

这第三次“不豫”与第二次仅仅过去一年多,而且这次的“胡言乱语”症状更严重,特别是突然发生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皇帝这回真是丢尽脸面。

正月初一,元日大朝会刚要开始,皇上突然歪倒在龙椅上,内侍赶忙放下帏帘,掐人中,拍拍打打,皇上才清醒过来,勉强支撑着使朝会顺利进行完。但是病好了只是表面现象,到了初六,在紫宸殿设宴款待契丹使臣,皇帝再次犯病,他忽然语无伦次地喊道:“速召使节上殿,晚了朕就见不到了!”看到皇上神志不清,又像是开始说胡话了,宰相文彦博赶紧派人把契丹使臣请到别殿,解释说昨晚皇上饮酒过多,今日不能亲临宴席了。这次的“不豫”整整持续了二十余天,皇上才得康复。

欧阳修方要谢恩告退,皇上忽然问道:“朕记得你是天圣八年王拱辰榜进士及第,朕记得临轩唱名之时出了点意外?”

欧阳修回道:“是有这么回事,陛下当时将柳永临轩放黜,他非常不满以至失态,竟然咆哮庙堂,其实临轩放黜本是平常之事,以往历届科举,殿试对礼部的奏名进士‘黜落甚多’,本不奇怪。只是柳永却认为陛下是有意刁难,不公正。他在填词上也确实有才,不服不行,在那种混乱的情形下,他竟出口成章即时填了首《鹤冲天》词,这种快捷劲,有些功力的文人亦能做到,难为的是词作得这样好,简直可以上追初唐四杰的王勃智赋滕王阁的那篇赋了。”

皇上叹道:“是呀,没有柳卿,哪有宋词今日的成就啊,可以说他在词学领域内有筚路蓝缕、开疆拓土之功,他是以毕生的精力,开拓了词的疆土,替他同时之人特别是后世词人准备了发展宋词的有利条件,直使宋词直追唐诗,功不可没啊。当然,我朝填词名家非只一二人,否则也不能群英荟萃,蔚为大观,朕看你的词在本朝就是数一数二的,再如晏殊、范仲淹、张先,都有不少佳作,名章名句都不输于柳卿,只是在词的领域开拓、词牌创制、音律的精通乃至全心全意的投入上,就都不能望柳永之项背了。朕时常在想,若集合你们众人的作品看,宋词和唐诗相提并论、并驾齐驱指日可待,这就是我的心愿啊!我朝作诗的名家也可谓不少,如梅尧臣、苏舜钦等人,诗作的不谓不好,可与唐诗一比,恐最多只及二流水平。看来朕致力提倡填词还是有眼光的。”

欧阳修连连点头:“陛下高瞻远瞩!”

皇上自言自语地又道:“朕记得当时还在他的卷头上朱批四字:‘且去填词’,跟他的考卷全不相关,其实他的策论、诗赋答得相当不错,难怪他不服气。朕记得晏殊后来曾对朕言道:全场举子只有你一人看懂了题目,朕心里更清楚,实际上是你和柳永二人。”

欧阳修感慨地道:“不过陛下的批语确实也给他填词开了方便之门,社会对他的批评和阻挠少了,无端指责也少了,否则不会取得今天的成绩,这于他也是因祸得福吧。”

皇上苦笑道:“话虽这样说,但对一个举子来说未免太残酷了,临轩黜落对举子的打击太大,更何况不是柳永考试的问题。朕这些年来经常想到此事,心有不安。加之今届举子闹事,又听说一些举子实在可怜,既无盘缠更无脸面回家乡,穷困潦倒以至沿街卖文而生,听说甚至有投河自尽的,唉,白首无成……。朕几日来都在想这贡举之事,今届贡举已然结束,也就不再想它了,下届殿试朕一定不再黜落,所有礼部奏名进士都予御试认可。”

欧阳修喜道:“圣上英明!臣这里要代天下举子预谢陛下皇恩浩荡。”说罢离座叩拜。

皇上又道:“卿家且慢离去,今日朕高兴,难得也有闲暇,再陪朕坐会儿。我看你有个疑问不好出口,我来替你说。你是不是想问朕当年为什么临轩黜落柳永?前几年晏殊也有这个疑问,跟你说,朕当时还未独揽朝纲,殿试前正与母后在礼乐之制上争得一塌糊涂,母后迁怒于柳永。虽然如此,朕与母后谁也没有想过在殿试中给柳永难堪,不知怎的话赶话就造成那种局面,朕后来是又好笑又后悔。”

欧阳修躬身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可是把我们这些举子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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