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尘（1 / 2）

“人不会将二十年真正当作弹指一瞬，人活二十年，婴孩成人，青年步老……你其实已经陪我走过了一段很长的岁月。”

“死后的所谓团聚，不过是生者的贪心，阿尘，我知道你为了苍生不会如此，能得你记挂心间，显清此生已然甘心……”

…………

……

蕴尘注视着神界天地内流转变换的天光，在这阵法中行千里路途，时而有瑟瑟寒风漏进，拂带她那一身今日特意穿的白裳和长至脚踝的银发在半空中飘来荡去。

天色飞速变化下，光华难免也有些晃眼睛，她微微眯上那灰紫的眸，又听到身旁的日月姬长吁短叹个不停，不禁无奈一笑，说道：“你做这副样子干嘛？我又不是真要去殉情。”

“就不能换道神令？”

蕴尘听后轻轻拍了拍日月姬的背，算是安抚，她莞尔道：“忍一忍罢。”

“……”日月姬再叹一声，拂袖收回神界天地：“到了，后头的事……你放心。”说完便飞身远处莲坐落席。

几缕银发舞入视线，她短暂低眸敛下心绪，再抬眸已是决然之态。总有一些事，是她非做不可的。

无色净地，天光夺目，真佛于莲坐之上垂下目光，她在那慈悲目中似乎真的看到了自己的终极。

她一步步走过水镜，白衣翩跹，足下倒影被一圈圈搅碎荡远。

“吾今日只求一死，汝可愿成全？”

真佛叹声：“汝乃天地神明，无故则不死不灭。回头吧，蕴尘，宿命不可逆转，吾亦不可渡化。”

“宿命？”她想了想，挤出个悲情的笑，说道：“护佑这天地万物苍生为吾辈宿命。吾此时此刻这般境遇，不叫宿命，为因果。”

“天地孕化吾身，似乎从来偏爱，但说到底，吾亦不过浮世微尘，无苦怎算天道阴阳两平。”

她摘下耳坠，将金丝镂空球中那颗红玉珠取出，捏在手中释然一笑后，玉珠消失不见。

“不死不灭……天地无终结，吾非天地，终有终结。吾爱苍生十万年，如今苍生轮转自有路，吾只求解脱，汝可愿成全？”

她将神权释出，如飞星般朝着真佛手中涌去。

“是无，汝尘世几度浮沉可悟道回神佛，吾却不能。犹记初神身灭所言，不生不灭是无，日月照耀为终……”

“吾的终路……却不知魔主是否满意……”

神权流失，她此刻是真的有些受不住那无尽无休的悲恸之感，面色渐渐变得苍白。

当她看到真佛手中玉珠后，终于舒了口气，心想此时的自己倒真有些临死前怄问天道不公的样子了，但今日她所做一切，皆非怨恨。

这些个从日月姬给的话本里学来的酸言酸语，混着一半的真心话，但愿能让她看起来真的是为了殉情。

只是……她忽然就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年春三月，廊下漫天飘摇的飞花。

想起那人在泽池柳阴下对她说“那便将我当做你所庇护的世人来爱，如何都好，我想见你，常常相见。”

想起他终于敢拥她入怀时问她“你爱苍生，所以时刻记挂，那么现在，你记挂我吗？”

回过神时，双目有些朦胧不清，她无奈地轻笑，叹了一声：“永失所爱啊……”

法力凝于食指化刃，刺入额间挑出神脉，一双紫眸缓缓睁闭，她平静地说道：“是无，天地众生皆有退路，可吾没有。退不得，退一步苍生浮尸，退一步万丈深渊。哀悲切切，纵有万般搓磨，也难有退路可行。世间所爱求不得之人无数，吾只为其中渺渺一个，今日……便就如此吧。”

天道此刻具化为她掌中耀目光团，眼看那缕神脉就要纳回天地，她在那一刻抬眸，万千光华飞闪，彻亮无色净地，她怒声道：“汝杀是不杀！”

真佛握着玉珠的手微微一动，了然抬眸，慈悲目中落下一滴泪，坠入水镜。无色净地在这刹那间梵音四起，她得偿所愿地闭上双目，在超度声中化为尘般荧点就要消散。

真佛低语一声罪过，将漫天荧点收聚凝入玉珠，席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日月姬起身接过红玉珠，传音于真佛，道：“为苍生未来，功过皆非朝夕，今日多谢。”

……

此年正逢天历十万年整，天界众仙官及凡界各处散仙皆得了神女蕴尘寂灭的消息。

赤颉劫难后，无魔无难，妖鬼封眠。论理来说，神寿与天齐，更不可能自行殒灭，否则天上地下恐将风雨飘摇动荡不堪。没有神会愿意用天下性命之危，去换取自己的一时解脱，不然还做什么神？干脆与魔邪同流好了。

众仙官顿时炸了锅般四处探听神女寂灭缘由，可打探来打探去，也只听得一个缘由：殉情。

殉情殉情……那不就几乎等于是自戕？天界一时间仙心惶惶，众仙官皆打起那十二分恨不得再多十二分精神观测天地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