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魇(1 / 2)

“清儿……清儿……”

“娘……?”

“好清儿,魇着了?在家里呢,别怕。”

姚儒雪在看清面前人后就没能留住眼泪,他像只快要窒息的小兽,伏在母亲文兰秋怀中啜泣不止,真的希望只是噩梦惊醒。

“午时又同昭明争执了?他同修远到底不如你那般亲近,有些话是气头一说,你又放心上梗着了,是不是?你俩呀,真是……眼看一个个都长得比爹爹高了,还同小孩子一般吵嘴,这会儿委屈了,就要同娘亲撒娇,羞不羞呀,嗯?”母亲柔声细语,缓缓拍抚着他的后背。

“哥哥……不……不是的,娘,哥哥……”姚儒雪哭得压抑,溢出的只言片语皆是哑声。

梦里母亲的怀抱没有温度,他甚至能“看见”她拍着他背的手,他如何能看见?母亲说着他十四岁时的事,头上还未簪着他十六岁时亲手做的兰花簪……

他清醒得连在梦中都分得清只是梦,这滋味抿进心中,涩得发苦。

即便如此,就算如此,他不愿醒来。

可眨眼间,他便离了母亲怀抱,站在兄长身侧。父亲与祖父坐在他两步之遥的位置下着棋。他听到兄长姚儒松正温声回着父亲:“兄弟之间难免争执,劳爹爹与祖父挂心。”

父亲笑着瞧了兄长一眼又看向他:“显清,可想明白了?”

他拭了眼泪,看着祖父、父亲与兄长,抿嘴咬着下唇里肉,一步步后退。

他记得那日父亲与祖父的话,当时只道长辈训理,原来妄尘所言确是,他们早就知道姚家的末路。

可为什么?为什么知道仍然不离开京内?他想不明白。氏族为明君而忠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所奉之君专权虚伪,如今更是脏罪泼身,何谈忠死?

“昭明,时至事清,过早难慧,祖父说得这四个字可是又忘了?”

时至事清……过早难慧……

“时至事清……过早难慧……”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慢慢重复着这八个字,他感到脸侧一阵沁凉,骤然从梦境中清醒过来,大口喘着气,浑身都在疼痛。

“你……”妄尘坐在他身侧,手里捏着湿帕,她正低眼瞧着他。

“儒雪失态……”姚儒雪手臂撑着身子向后移,同她拉开了些距离,偏开脸不愿让她瞧见自己现下泪眼失措的狼狈模样。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妄尘先开了口:“昨日所托已差人去办,安心些。”

“多谢……”

“你……方才说的,可是你祖父所言?”

梦中呓语被她听见,姚儒雪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梦……是什么感觉?”妄尘问道,语气中有几分怅惘。

姚儒雪转回头,对上她的目光,他缓了口气,说道:“虚幻念想,曾经遗憾,触手可及却触之则散,又或恐惧忌讳,惶惶不安之事伪作真实,此为噩梦。若是所想所愿都轻而易举,所求所行皆称心如意,则为美梦。”

“所以,你方才是做了恶梦……”她抬手触碰他的眉心,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姚儒雪本欲后退避开,却在目光交汇的那一眼后,不由自主地任她动作,他回道:“不……能再见他们一面,哪怕是虚幻,也是个美梦。”

她指间柏香混着墨香的馥郁缠绕,一双眼睛璨着浅淡日光。

“我见过太多人半夜惊醒惶然难眠的模样,即便我不懂得梦为何物,也懂得你为何如此。我不曾想救一个假意太平自嗜心神的姚家郎,你这几日在人前强撑着,又是何必?”

姚儒雪发觉眉心的暖意正安抚着他,身上的疼痛在慢慢消退,直至她将手收回袖中时,他已不痛了。

“我其实不知如今在人前,该如何作态……”他垂头诚实道:“万事皆有桎梏,诸多为难,我自缚其中,不能同仙家一般决断潇洒自由。可你说得对,我不该假意太平,自己拧巴着不肯放过自己。”

“你想杀了谢奕宁。”妄尘直言道:“除了顾忌天下人,还有呢?”

姚儒雪已经明白,他的生平底细……不,应该是燕国每一个人的来去过往、虚虚实实,对她而言查阅皆易如拾芥。她赤裸裸的断言与追问,让他无处遁形。

姚儒雪不再缄口,他诚实说道:“太子谢清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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