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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我身上也没多少钱了, 只能给你这么多。”余粥歉意一笑:“我来和公司解释,不会牵扯到你的工作。”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余粥利索脱下古装,拆开假发包,披着来时穿的牛仔外套就往外面走,压了一顶鸭舌帽。

“余老师您等等我!”

金主和他的助理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余粥这幅样子出来更是火冒三丈,其中一助理声音尖锐道:“余粥你真是好大的牌哦,你什么意思,让我们等你这么久连声道歉都没说!”

余粥站定,转身对上他目光,平静道:“对不起,这戏我不拍了。”

众人都没想到余粥会说出这种话。

这是他被雪藏打压后,唯一的资源。

和金主演一部耽.美戏,把金主哄开心了,以前的过节一笔勾销,他还是那个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金主气得鼻子歪了,指着余粥破口大骂:“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你以后不想在娱乐圈混了吗!”

“是的。”余粥笑道。

“‘圈’这个字,在我们老家是用来饲养动物的,猪圈羊圈。”余粥风轻云淡,说话不疾不徐没有半个脏字,却将金主骂得脸色铁青。

他扫了一眼在场的各位,腰背笔直,不卑不亢。

“你们太脏了,比我在烧烤店打工洗盘子还要脏,很配得上‘圈’这个字。哦,还有,”余粥微微一笑:“你挑剧本的眼光不错,但是不要为难作者了,因为你不配出演这个角色。”

说罢,余粥自动屏蔽了金主气急败坏的谩骂,大步走出拍戏棚——霎时金灿灿的阳光淋满了他全身。

初春的阳光明媚,叶片跃动着斑驳的光点,扑面而来的微风携着花香。

余粥走到了天桥处向下看,车水马龙的城市,他回来了。

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很多年。

从无忧无虑的少年,到现在这幅一无所有的模样。

这座城市的贫富差距太大,纸醉金迷的霓虹灯固然耀眼,但这不是他的生活。

他的生活,是天桥另一侧的那群老式楼房。

楼下大铁锅炒菜的香气,小孩子放学后在小卖部嘻嘻哈哈,楼上阿婆爬楼时费力地呼哧呼哧,巷子中的家家户户都认识,一声“帮个忙”就全部跑来。

这是老式楼房特有的人情味。

余粥依在天桥上站了很久很久,直至天边燃起了火烧云,他才发觉腿脚有点麻。

人去世时听觉是最后消失的那个。

在书中的末尾,他听见姜烈渊在他耳旁一遍一遍重复道:“等我,等我。”

“傻子,不等你我等谁啊。”余粥喃喃自语。

初春的傍晚降温极快,余粥将手插.进了牛仔外套的口袋中。

一摸,手机刚好在震动。

他掏出手机一看,有三条微信消息,还有一通正在打来的电话。

是他的经纪人,钟立。

余粥思考片刻,还是接听了那通电话,本以为会是经纪人的怒骂,谁知:“你在哪?”

余粥道:“天桥,准备跳下去以死谢罪。”

电话那头冷笑了一声,说:“有重要的事情,在西街的xx咖啡厅第三个包厢见一面。”

随后就挂了电话。

退出娱乐圈早晚要跟经纪人见面,正好他还没吃饭,余粥便去了。

“一份番茄肉酱盖饭,两个生煎包,再要一份鸭血粉丝汤和黑胡椒肉肠谢谢。”余粥看向经纪人,礼貌道:“我的点好了,你吃什么?”

经纪人钟立:“没有一个是给我点的?算了我不吃,就这样。”

这个咖啡厅属于高档场所,静谧且隐私,特别是在包厢很适合说重要的话。

经纪人钟立就是当初把他挖回去的星探,如今已经快五十。

余粥成了缺德公司的摇钱树,他也成了金牌经纪人有了公司的股份。

“我不干了。”余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圈子太脏了。”

钟立脸色阴沉。

余粥给自己倒了杯热柠檬水,说下去道:“以前是我活该,总想着赚大钱。现在想开了,去洗盘子一个月两千也不错,至少我活得干净。”

“你的合同还有三年才到期,”钟立淡淡道:“你要是现在解约,违约金要五百万。”

余粥差点把柠檬片给咽下去,捂着嘴疯狂咳嗽。

钟立挺了挺腰,胳膊肘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的,你的违约金本来没这么高,但是有人偷改了合同。”

余粥怒极反笑:“所以你今天约我见面就是为了威胁我?”

“余粥,我们不是敌人。我不仅可以帮你解约,还能让你告倒公司拿到一大笔违约金。就看,你愿不愿意跟我合作了。”

“您的餐已上齐,请慢用。”

钟立头也不抬:“好的。”

服务员退出去,包厢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热气腾腾的美食,余粥却没了胃口。

他警惕地看着钟立,这个狡猾的经纪人一向唯利是图,怎么会好心帮自己?

“公司触犯到了我的底线,我也准备辞职。”钟立淡然道:“具体什么事情就不跟你说了。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在咱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余粥蹙着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资本能跟资本翻脸?

“余粥,你是我培养出来的孩子,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所以我深知亲情的羁绊。我愿意为了我女儿做任何事,同样,我相信你也愿意为了你的母亲做任何事。”

头顶仿佛炸开一道惊雷,筷子砸在地上,余粥倏然起身暴怒道:“我妈都已经去世了,你们还要做什么!”

钟立仿佛早就料到他是这个反应,从怀中掏出一个录音笔递过去:“事先说明,这件事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甚至都没去现场,录音是我拜托一位朋友进去的。”

余粥脑子一瞬间宕机,手指哆哆嗦嗦地按下播放键。

“谢谢你们啊,我们家粥粥一直受你们的照顾。”

听到老妈的声音,余粥眼圈瞬间红了。

“哪里哪里。余粥是我们公司最优秀的偶像明星,来看看您也是应该的。”

是老妈住院时,公司的人去看望老妈,但余粥从不知道。

客套的寒暄过后,公司的人开始问妈妈的病情。

妈妈叹了声气,说:“有好转是不可能的了,现在的药只能暂且稳住病情。不过医生说有一种国外的药,会给我试试。”

“可我听余粥说您的病好转了不少啊。”

妈妈笑道:“糊弄那傻小子的,让他安心工作吧。我刷手机,看好多小朋友催他赶紧进组呢。”

“余粥为了您推脱了去国外发展的机会。”

余粥瞳孔放大,他没说过这句话!

公司的人用一种惋惜的语气道:“本来他有机会出演坏来屋大片拿影帝,但是……他说,他要陪您,不会离开这座城市。”

泪水充盈眼眶,余粥克制哭腔:“没有、公司没说过,他们在撒谎。”

经纪人钟立示意他安静,继续听。

“我们一向认为余粥是最有潜力的孩子。所以也希望您能多劝劝他,让他挣脱枷锁。”

这种话老妈能听不懂吗?

在他们口中,老妈已经成了余粥的枷锁。

——妈,别信他们啊妈妈

录音那边响起了一阵杂音,随后有听公司的人道,似在漫不经心:“您这药挺贵的吧,难怪总看余粥吃食堂的免费米饭,都没肉菜。”

“不过没事儿,回头我跟公司申请,给他开通员工免费午餐卡。”

妈妈沉默了好久,道:“粥粥那孩子,每天都吃不饱吗?”

——妈我吃得饱,我生活没有这么糟糕

“我还以为您知道。”公司那人惊讶道。

“那就先这样吧,我们下次再来看您。唉,余妈妈,我也是当妈的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是吧?咱们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孩子能过得好一点呢?”

录音戛然而止。

其实后面还有几句闲话,但余粥已经哭得泣不成声,钟立便关了录音。

“后面他们又去了几次。”

钟立点燃了支烟,吸了一口,没有感情地说:“你觉得这跟你母亲自杀,会有关系吗?”

“你母亲一死,他们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继续压榨你,直到你丧失了最后的底线,再把你卖个好价钱送给金主。”

话音未落余粥就身子一软摔倒在地,膝行几步抱着垃圾桶干呕起来,胃中酸水上涌,像是硫酸腐蚀着他的内脏。

鼻水眼泪堵得他无法呼吸,只知道抱着垃圾桶干呕。

外面的服务员听到了动静要进来帮忙,被钟立拦住。

他没吃饭,吐不出来任何东西,胃痉挛抽搐,浑身上下跟被火烧似的疼。

余粥跌跌撞撞地想要爬起来,却没有力气,狼狈不堪地扯着钟立裤脚不让他走,喉咙里传出动物濒死前的低吼。

钟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哪还有半点大明星的样子。

眼球溢血,碎发被眼泪黏在脸上,打翻的垃圾桶倒在身上,就像个神志破碎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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