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蝉衣6(1 / 2)

徐归远一个箭步窜上了木床,拉过被子来掩着半身,脸红如熟虾子,语无伦次:“不不不、不必不必伺候,这件营生,从今往后,都不消做了的!你只管好睡就是!”

不消做?柳官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突然面红耳赤,嗫嚅道:“你,你……”他疑心是皮匠伤了头,殃及身下之根苗,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心中越发惊惶不已。

他让皮匠断子绝孙了!皮匠焉能放过他!可为何,为何,这整一日,这尊凶神却是这样的温存小意?

恰好骡子在外嘶叫了一声,或许是嫌主人家今日备的食粮太糙,可落在徐归远耳里,就如嘲笑一般。他恨恨朝窗外道:“再叫,再叫阉了你。”

阉……阉……柳官福灵心至,看向徐归远的目光都变了。

是了,是了!那猪、驴乃至骡马,公的难免凶悍不驯,为叫它温顺,村里多有谯猪、阉驴的匠人,一旦牵到他家去,再出来,猪也肯好好吃食了,驴马也都听话肯干了!那等畜生尚且如此,焉知人失其势,心性匪转?

柳官抚着胸口,微微发怔。

徐归远只觉他那眼神不对,却是万万想不到他竟然想到了这一节上,所以就急忙道:“好了,天色已晚,快些睡吧,明日还要做活呢。”

“哦,哦。”柳官回神,急忙抱着白花花的身子落荒而逃。

于是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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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才亮,徐归远就于睡梦中耳闻窸窣之声,遂惊醒,手在床边摸索了一阵佩刀,才又想起,自己早已是方外之人了。

还是有家有室的方外之人。

他本就是和衣而睡,此刻也没不必穿戴,起身穿了皮靴,踢踢踏踏地走到外屋。果不其然,柳官已经在灶下忙碌了。见徐归远出来,他拘谨地站起身来:“当家的。”

昨日一天的助忙,已经让徐归远晓得,柳官并不太习惯他跟在屁股后头帮忙,更喜欢一个默默做事。于是,他也不在这添乱,笑着道:“小柳辛苦,我去挑水。”

挑水、扫地、清猪圈、又把骡子身上刷了一遍、看看院子里的菜根是否被昨儿大雨沤了,这一清早也甚是充实。完事了,他又饱饱地吃了一肚子柳官备下的绿豆小米粘粥、饼面窝窝、酱腌小黄瓜,却还是觉得不足——还是吃肉吃惯了,可这家里连个蛋也是无的。

赚钱之计须得尽快起兴了。

一时饭毕,徐归远就翻出个箩筐来,要去树林里寻金蝉衣。正在那里嘱咐柳官好生歇息,务要吃药、涂药,就听到外头有人在喊。

“柳官哎!我苦命的柳官哎!”

柳官一听,耳朵竖了起来,却不敢应声,只是紧张地对徐归远道,“是、是赵三家的,小谷哥。”

徐归远很快从记忆里找到了这个“赵三家的”——是他家隔着一户的街邻,汉子赵秀年,因是家里老三,人称赵三,故而他夫郎也被称为“赵三家的”。这也是个新嫁的小郎君,本性揭,乳名青谷,他和柳官又年龄相仿,更巧的是赵三也是个大龄光棍,前年好容易从山里正经娶了一个夫郎,跟原主当初娶亲的情形也颇相似。

故而,这两家的夫郎要好,也是人之常情。

这些日子,因为暑热,村里的大小媳妇、夫郎、姑娘、小哥儿,大都有往娘家或姥家避暑的习惯,柳官这为数不多的朋友自然也家去了,估计是昨日方归,听说了这几日徐家的乱象,心急火燎地就跑来看柳官了,

只是,这声音,怎么听起来好似哭丧一般?

徐归远怀着满肚子的疑问,起身去开了院门。才开条缝,就见揭青谷左手一个棒槌、右手一把菜刀,呼啦一下子挤了进来!一看开门的是徐归远,登时就朝他扑过来:“你把柳官打杀在哪里了!我要同你对命!”

他身后,跟着个五大三粗、面相憨厚的男人,正满头大汗地抱着他的腰:“……村里是那么传的,这不也没定论么,你先问明白了,再要与他对命不晚……”

在他那无可奈何地嘟囔声中,徐归远大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自昨日下午,他们回村后,这左邻右舍都竖着高高的耳朵,专要听他痛打“潘金莲”的大戏。结果,一直等到天明,非但没听见柳官的哭叫声,连他素日里的怒吼声都一丝不闻!

这可急坏了满村的八卦群众,于是,就有人绘声绘色地猜测道,他已经趁着后半晌的大雨,把柳官几棒子打死了,这会子尸首还存不存得住,也还两说哩!那揭青谷关心则乱,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登时三魂没了七魄,饭也没来得及吃一口,提起棒槌和菜刀噔噔噔地就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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