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朗诵满江红(2 / 2)

“那不行,两回事。路价是路价,你还我光碟!”

“还你光碟?不还不还,你下来!”

他火急火燎下了出租车,撸胳膊挽起袖子准备干架,拦我去路,稍不留神被穿过了对面饭馆,于是头顶秃发熊背凸肚,负手而来,跟着我进了江东饭馆。

“老板娘,来碗竹笋猪扒船鸭饭!算账找他,这位司机老伯,乃蜀中川人也,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忠义为本,仁善是源。”

我面朝四十岁偏清秀、面孔圆润——皮肤细腻,又身材精巧的苗条老板娘,迎手打了个招呼,顺脚抵开实木茶椅——大马金刀一坐,南方人自成一派的汉子性格。

那老伯只好躬身坐下,食指轻敲彩扇茶桌,愠怒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们南方人乐善好施,应该讲义气。古有岳飞北伐中原尽忠报国,今时请客恰饭,为啥子要把账算在外省川人头上?你当我有这个哈蛮子二两酒钱。”

“老伯只管放宽心,车费钱少不了你的,双倍路价,让你收入囊中。再讲哒,干饱了饭,我要去上学,往哪里跑?今日难得扯皮论英雄,南方人沉稳少言,然亦豪爽,精于工计,善于打仗,不比你们北方人身处燕赵之地——虎背熊腰五大三粗、宽肩身长且爱吃面食糙饼,大碗喝酒吃肉的西北大汉,差不太离。须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我滔滔不绝说罢,后一句借词句,让他无话可说,只管吃喝就是。

“两碗竹笋猪扒船鸭饭!这位川人大哥,你慢慢吃,汤酒管够。”

四十少妇老板娘话语温婉,对着我却又神情一转,如丈母娘训准女婿,道:“辛帅良,替我将钱,带进杭高附中去,怕是生活费不够用,她在美术室。你要敢私自拿了,晚上别想回家,好好在老娘馆里跪搓衣板,帮我和你表姨夫,洗干净床褥,晾衣晒裤子。”

我顺手收好她递来的精致钱包,柔声沉道:“景阿姨,何不自己进校看望呢?离家三百米路程。”

桌上碗里的竹笋,味甘冲鼻,猪扒肉切块,外酥里嫩,香气四溢。糯米饭夹着姜丝、葱花及辣椒,用牡蛎酱油淋汁,中和了它的辛辣味,铺三片青菜,船鸭自然整只酥烂脱骨,香菇作伴,蘸了些芝麻油,汤浓味醇糯米香,且肉质细腻,互为鲜烹,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手拿筷子狼吞虎咽,齿颊留香,指拿牙签放嘴中剔牙,起身随手抽了张百元大钞,我放他桌沿,留一张光碟。

仰天大笑出馆去,径自冲‘杭高附中校园’飞快跑去,背后只见那老伯惊愕神情,酒足饭饱剔牙签,传来破口大骂:“江东鼠辈!安敢在此饶舌背信弃义,窃我黄碟。一百块饭酒钱,输了十元车费。”

“蜀川老贼!你枉活五十有六,少不入川老不出蜀,一生大事未成,如丧家之犬摇尾乞怜,还敢在我江南开车,只图碎银几两,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我依然不肯就此罢休,一定要谗言相讥,徒逞口舌之争。

校门外,只见‘苏杭高校附中学院’八字,采用碑刻宋体书写,矗立于石筑座门的抬头横梁上,左右石雕龙虎狮立柱,有门联一对:江东子弟多才俊,南国名将岳与戚。

下联所指名将,自然是南宋岳飞和明朝戚继光,凡杀敌、抗倭而保家卫国者,必为世人所敬仰,使中华儿女推崇备至,誉称‘民族英雄’。

仿古园林建筑之中,翠竹依山傍水,与荷花池塘相映成趣,水中倒影是那些睡莲,和戏水鸳鸯,树上盘着冬眠的斑头鸺鹠,只有鸦鹃扑簌翅膀,在东张西望;一波湖水靠东,临近浩浩荡荡的钱塘江。

一掌青绿向南,蜿蜒迤逦。还有西达宛若双眸,仰望苍穹的临安天目山;北与宋城西湖相接,青山远黛,近水含烟,仙风白鹤扑翅舞翩跹,夏腊梅开得正艳。

“曾楚婷,曾娘子,好拙荆,现今辰时朝食,临近上课。丈母派小婿来校视察,进美术室宣诏,着我调拨一笔生活费。

还不快快接驾——怠慢了宣谕使,朝廷官银就地拨与小婿,悉随宣谕使任用花销。”

美术室内,我隔着窗,低沉着嗓子喊。

男女校生三五成群,手执‘秦将蒙恬’四字镌刻的毛管湖颖笔,蘸足了端砚内徽墨,信手挥就,在宣纸上,将一幅势如高山大河般雄壮豪迈、气冲霄汉的《气壮山河图》,画得写意传神,题字为‘还我河山’。

又见那厢更有甚者,将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和隋唐宋明清以来,这些巾帼英雄人物,统数画了个遍,只有两三个校生,手执2B铅笔,是画细腻逼真的写实派素描,多为文艺复兴时期——外国人雕塑造型艺术。

我的眼睛盯着曾楚婷,竟看得心痴情也痴了,她有着苏杭女子水灵白皙、优雅温柔的细腻特点,长得月眉琼鼻,更明眸皓齿唇若樱桃,却又脸色青涩,似是娇羞。

曾楚婷心中不快,嗔怒道:

“什么你丈母?娘家妈认你做赘婿,小女子可不会招相公入赘,更别说认得郎君了。公子,请你自重!”

精致娟秀的钱包内,有四五千百元大钞,从我手中过递,被她气呼呼拿去,柔荑玉手将钱钞掖进荷包,领带、校服、腰裙相对保暖,不穿厚些,冬季恐难熬过课程,典型的苏杭人家。

我的校服是青年中山式学生装,内穿短袖衬衫,外着西装革履。于是拱手抱拳,相敬如宾,惋惜道:“本公子不才,未得姑娘青睐。今晚江东饭馆小酌之时,你我相请不如偶遇,一起课业解题。娘子,莫要拒我心意。”

写生同学分两列席坐,铅笔、毛管笔在纸上剑走偏锋龙飞凤舞,画着国画和素描。

先生一身对襟长衫从中走来,鼻梁上架着眼镜,手执湖颖笔,道:“呵,张某人督战美术室教画十载春秋,这杭高附中,多少像你二人一样的怨女旷夫,因早恋断送了大好前程。曾楚婷,专心攻研你的国画技艺;还有辛帅良同学,在下扪心自问,我一向因材施教,你不想上课早点说嘛,何以一连几天不学美术?况且江东子弟多才俊。”

巳时课钟铃声响,我深表歉意,对张老师拱手揖礼,说道:

“想不到巳时上课,先生大义,不以学生莽撞违逆为造反派,而以国画育人、素描佐之。您如北宋翰林图画院张择端再世,教谕为职,令学生各擅其长,学有所成——他时得画《清明上河图》,我等学生及全国画师,奉为神作!传后世景仰。”

“小辛过誉了,某不敢僭越宋时先祖,妄窃传世名画。”张老师回手揖礼道:“遥想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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