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少年游40(2 / 2)

老人抬眼向夏空尘望来,与他隔着栅栏对视。老刘眯着眼睛,抬高烛台照了照,皱眉思索片刻,才终于惊讶出声:

“你是……小夏?”

“是我。”夏空尘微笑道。

老刘瞪大眼睛,手里托着的烛火一阵颤动:“我记得……你不是被发配混沌战场了吗?居然活着回来了?”

夏空尘道:“我运气不错。”

“嚯,我活了快六十年,还从没有听说谁发配混沌战场还能回来的。你可得请客,好好庆祝一番!”

老刘说着,伸手拉开栅栏门上的锁扣,开门让二人进来。走进院子后,游星歌向木屋内扫了一眼,只见昏暗中仅有一床、一桌、一椅,桌面上叠着几摞报纸。

游星歌不禁疑惑道:“老人家,你没看这两天的新闻吗?”

哪怕只看过一份最新的报纸,就不会不知道准将夏空尘的消息。

老刘瞧了瞧一身黑衣、帷帽遮面的游星歌,同样有些疑惑地反问道:

“像我这样的老家伙,怎么会舍得买当天的报纸嘛?最近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游星歌指了指他身后:“你屋里那些……”

“那是民政司吏员每旬巡视时带来的。”

老刘还没说话,夏空尘就开口解释道:“据说是民政司大楼里清理出来的老旧报纸。因为当废纸处理有些可惜,就送去各下属机构了。”

老刘也点头道:“对,我经常拿来当孩子们的识字教材!”

“少来!”夏空尘哼了一声,“一个月都未必会教一次,还不都是我们自己大教小、老带新?”

老刘憨厚笑道:“嘿嘿,是这样吗?我年纪大了,想不起来。”

他捋了捋杂乱的短须,转过身,与二人一起向院中望去。烛光不足以照亮整个庭院,却依稀能看见院子角落的棚房边上,有几个孩子正向这边投来视线,眼中倒映烛火,微微发亮。

管理员稍稍挺直了脊背,又对夏空尘道:

“小夏啊,你小子虽然回来了,脾气却还跟从前一样,这可不好。我跟你讲,以后可得老实做人,别整天趾高气扬的,不然早晚还要吃大亏!”

“呵呵,是吗?”

夏空尘笑了笑,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银元,伸手洒在管理员用来放蜡烛的陶碟里。硬币在烛火下银光闪闪,在碟子里相互碰撞,叮当乱响,几乎让老人看花了眼:

“这,这……”

“这钱拿着,明天带孩子们去吃顿好的。”夏空尘道。

类似的事情,早在三四年前他就做过不止一次。不过当时拿的往往是实物,宰杀好的鸡鸭、牛羊肉之类,带进孤儿院给孩子们加餐。

余饶城区孤儿院似乎有这样的传统。夏空尘年幼时,也曾因此吃到过许多次肉食……

许多次?

恍然间冒出的直觉,却带着异样的违和感。夏空尘调动计算力搜索自身记忆,却发现其实仅有三次而已。

老刘没有注意到夏空尘一瞬间的失神,从几十枚银元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小夏……不,夏爷!三年不见,您阔啦?”

夏空尘略有些走神,随口回道:“还行吧。”

“夏爷您谦虚了!我们院里一个月的经费都没有这么多!看样子您是在混沌战场立了功,拥有了军衔?我就说嘛,打小看您就机灵,如今果然大有作为……”

老刘连声奉承着。

角落里的孩子们大多是六七岁的样子,好奇地望着院门口的两位陌生人。只有一个稍大些的男孩,惊讶地张开了嘴,快步向他们跑来,口中叫道:

“夏哥,是夏哥吗?”

老刘往前走了两步,把孩子拦住,板着脸训道:

“没大没小,叫什么呢?这位大人可是军官!快叫夏爷!”

男孩一脸惊讶与迷茫。夏空尘走上前去,用手背将老刘轻轻推开,微笑道:

“小十六,没关系,像从前一样称呼我就好。”

头发蓬乱的男孩搓了搓满是泥污的双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夏哥,你还认得我啊?”

“当然。”夏空尘点了点头,“四年前的星洲庆典日,我带了几个孩子去繁华的主街上‘见见世面’。你是当时年龄最小的那个,对吧?”

“对对对!”

男孩开心得几乎蹦了起来:“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天的!那么多的灯笼,那么多的人,那么亮的光!等我长大以后,我天天都要去逛!”

夏空尘笑道:“那天是节日,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

星洲庆典日,也即五千多年前人道联盟开辟东宿星洲之日。在东宿星洲,也唯有这个节日可以与新年相比。

那一天,全城张灯结彩,烟火燎成长龙,灵力驱动的瑰丽光影在空中变幻。一眼望不到头的繁华街市上,数不尽的游人令宽敞的驰道都显得拥挤。

那一夜,夏空尘让孩子们手牵着手,最年幼的小十六由他亲手牵住,排成队在闹市中闲游。饭铺与沿街小摊上散发出的香气,令每一个孩子回去之后,衣领上都带着湿漉漉的口水印。

至于夏空尘自己,乃是锻体巅峰、通玄层次的高手,对身体掌控入微,自然不可能露出如此丑态——口水全都咽回去了,绝不在孩子们面前显露半分!

虽然仅是少年,他依旧像个老大哥一样,带着孩子们在街市间漫步、穿行,乃至奔跑。在偏僻的小巷中坐下,指着头顶的烟花哈哈大笑。

看着衣衫褴褛的孩子们眼中倒映着的闪烁夜空,那时的夏空尘,感到无与伦比的满足与惬意。

他牵着孩子们的手,带着他们由荒僻入繁华,再重返那条始终幽暗的街道。

就像在追寻某个人的背影。

仿佛在某个瞬间,他也曾仰着头,满目好奇地环顾这人间。他走在某个人身后,牵着一只冰凉柔软的手掌。

但夏空尘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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