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命运(2 / 2)

孩子扶住墙体,金发在空中打转;看守抬头,就看见他抿着嘴角,拘谨的脸。

“少爷!”他和他行了个礼。

学生很快去找了老师;北方人正在清点一批货物,正是那类被鞭打过的,浑身污泥的人整理好,稍微清洁后的产物。“啊,来得正好,孩子。”他见了他,只轻轻抬了抬头,“您必须原谅我。我现在有点忙,但很快了。”他用眼睛点着货物,然后写了几个数字,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就让人走了,才转向他。“怎么。”他见了他,止不住笑,“为什么总是这样子?愁眉不展,担惊受怕的。”

“快走吧。”孩子只是说;他已经够高了,因此说出来即使为了恐惧,也像是厌烦。这回他经过外围,是走的地下,踩在泥地里,被教师领着。“您认不出来了,少爷,”他解释道,“两个月前,您见到这里,还是个失败的荒芜花园,石头做的。”他抬起手,展现他从刚刚开始就见到了嘈杂场面,人来人往,人和动物的吼声彼此交错,睡着的人躺在泥地里;泥水中有血有汗。伤兵坐在墙边,瘫在地上,喝着泥水。

“现在已经像个用泥巴砌成的饲养场了。您必须原谅这些。”他向他眨了眨眼睛,“少爷,这都是世间的常态——啊,畜生!”

北方人忽然叫道,仍然吓了孩子一条;他还从没见过这个大贵族出生的老师做出这种表情,这种动作:他踢了旁边这人一脚,显然一点力都没少用,落在头上,将这个男人掀翻了过去——孩子看着。这事说起来是很奇怪的,那之前,这男人虽然在地上抽搐不已,但在孩子看来,只像一条受伤的,体型巨大的虫兀自抽搐,固然奇异,却谈不上让人瞠目结舌。

他翻过来,他才见到他的身下还有个小个子女人;该说是女孩吧?

孩子闭上了眼睛。

“在这里交媾,奴隶,”北方人说道,“虽然我们不爱吃男奴的肉,也不介意送你去厨房。”

他们走出正门,阳光重新出现,气味也消散后,他还走得跌跌撞撞的,睁不开眼,像阳光对他来说太刺眼了。“云门啊。”北方人感叹道,仿佛从没提高过声音,“这石头门,也有一天看上去既宁谧,又美好呢?”他转头看他,对他又是那般对着孩子的笑容,“呀。您没见过这场面——还是您没见过女人?”

他不回话,只是往前走;他们上了马,他还是那样,低着头前进,说不清走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他只知道,教师停了马,而他一抬头,云门已在眼前。这尊巨大的石门,他过去随父亲来见过,自己下来时,也见到过,但都不像今天这样,在阳光下刺眼;而其上鸟雀盘旋,也与往日不同。孩子一抬头,就感到一滴冰冷的液体落到他额头上,像雨,又粘稠得像眼泪,随着他凝神观看而向下低落。而他摊开手,就见到消逝前的最后一点红。

“我要说今天会有什么事发生——你看到了足够多不寻常的预兆了,少爷,”教师的声音传来,“虽然我希望这都是些没根据的想法。低头,孩子,别看它。蛇是一个龙王的标志,而我的龙王是长于象征的。”

他低下头,但声音来了;当他穿过云门时,那声音像是铁片交缠在一起,变着形状,盘旋不散,两人毛骨悚然,于是他终于还是在穿过它之后回头,看见了那场景,引起教师的一阵叹息。

“啊,孩子,别。”他轻声说,“为什么要看呢——这自然给我们残酷的命运?”

云门上鸟群盘旋,绕着一条悬挂的巨蛇尸体,而巨蛇的尸体上,两条更小的身体相贴,尾巴缠绕一处,在阳光照耀下像浮空的水一样交错着。

“你猜你父亲给她写信了吗?”

他忽然冷不防地问他。“什么?”他又惊又怒地回头看他,但他表情认真。

“她。我是说——她当然不会给你母亲看的,你知道。因为你父亲会写’我很想你‘之类的话,你母亲见了断然不会高兴,但他又不能不写...”

“请您别说了。”他别看眼,不看那鸟群和交媾的蛇,将头转向山崖之下,一瞬间感觉自己灵魂都要出窍,随着悬崖而降。“您为什么要说这样的事?”

北方人笑起来。“因为她来了。喏。”学生惊讶不已,抬头时眼里的愤怒几乎不能被抑制,看见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骑着一匹马,从云门的远端而来。

她也在看云门上悬挂的巨蛇。忧心忡忡。

“夫人!”北方人挥了挥马鞭,“幸会。您有什么事,要下云门?正好和我们同行,这个时节...”

“啊。”他埋怨道。就这样,他们就再次穿过云门,掠过蛇身的阴影,而那女人见到他们,露出了一个胆怯却友善的微笑。

北方人也对她微笑;他好像从来就说不上太讨厌她。但学生知道他也不喜欢她。

“爱和战争。”正在他想这件事,而血滴落,影子漂浮时,他在他耳畔轻声说了起来,像阵风,不等他反应,就离去了,他抬头时,只见到他的背影,“——爱和战争。孩子。这就是自然给我们的残酷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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