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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之后,爸爸下葬了,葬在妈妈的墓碑旁边。这几天我避免和陈芳有过多的交流。在爸爸的墓前磕完头之后,我又一个人躲在房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抓着自己的头发把头埋在膝盖里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又一次把妈妈的相片拿在手里,我想我没有来处也没有归途,像浮萍一样活着。我看着照片,看着这张理应是全世界我最熟悉的,可事实上却无比陌生的脸,我觉得好痛苦。

  我感觉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结果陈芳这时候敲响了房门,我让她进来,我不掩饰自己的眼泪,但尽量表现得坦然。我估摸着她是要走了,她和林成建没有孩子,也没有法律上的婚姻关系,林成建一走,那一切就都中断了。

  我故作轻松地问她“悦悦呢?”

  “在房间睡觉。”她走到我身边,陪我一样缩在角落里,我抱着膝盖蹲着,她则是坐到了地上。

  她看到了我手里的照片,轻轻抽了出来,我没有拦着她。她问我是不是想妈妈了。

  我没有回应。我甚至有点希望她快点把话说出口,让这一切做个了结。等待靴子落地的过程对我而言就像是尖刀在凌迟。

  要真说有什么舍不得,我舍不得陈芳,也舍不得陈谨悦,最舍不得明明握不住也抓不牢的,甚至不属于我的一点家庭的温情。

  我不知道为什么对旁人来说唾手可得的幸福,离我总是这么遥远又轻而易举地消散。我根本就不相信什么爱是牢靠的,更不觉会降临在我头上。我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着,眼泪啪嗒啪嗒砸在水泥地上。

  陈芳伸手去抹我的眼泪,我变得有些抗拒,我觉得这些都太残忍了。

  她把相片塞回到我手里。我轻飘飘地接住这张纸,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声声……”她先是叫了我的名字,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听到谁这么温柔地叫我。

  “继续做悦悦的姐姐好不好?”

  ……

  我错愕地抬起头看她,她也望着我,眼里是包容和认真。我不确定我有没有理解错她的这句话。

  “我带你一起走吧。”她继续说。

  我再也忍不住,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梦,但我的眼泪像潮水汹涌得无法抑制,我扑进陈芳的怀里,泣不成声,音节断续,我说“好。”

  再等了一个多月,爸爸的赔偿金下来了,一共是十二万,我觉得人命真便宜,几沓纸币放在桌上,就换来了人这一辈子。陈芳以带走我为条件,拿了其中的一万块。后续又帮我办了转校,在城里找了间小破屋子临时住着。

  离开村子的那天,我们统共只拿了两件行李和一些零散的杂物。陈芳两手都被占着,我一手帮衬了一点,另一只手牵着我的妹妹陈谨悦。

  我们坐上车,把行李放好,我把妹妹抱在怀里。我看她灿亮的眼睛,嘴里甜甜地叫我声声姐姐……她为这趟旅途感到兴奋。

  我亲亲她的脸,我不知道车会开往哪里,但没关系,陈芳知道,我会跟着她走。

  那时我九岁多,还不到十岁。我看着我怀里的妹妹,我知道陈芳爱她是本能,但爱我是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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