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玄丰206(1 / 1)

京防司的地牢中,一盏昏黄的油灯静静燃烧着,一缕细长的黑烟缓缓升起飘向牢顶。

粗大的木架上绑着一个修长纤细的女子,全身铁链环绕,身上鞭痕累累,血珠透过青色外衫慢慢渗出。那女子脊背挺直,几缕发丝轻轻贴在额头,她轻轻闭着双眼,鞭子袭来之时只是眉头微皱,却一声也不吭。

“你出去吧。”坐在木架前的军官挥手,行刑的兵士收起牛皮鞭,抱拳道:“是,大人。”慢慢退出了囚室。

那军官盯着女子“嘿嘿”冷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一天一宿了,吃了不少苦头吧?小丫头还是个硬骨头,咬死了自己叫李春秀,只是个卖豆腐脑的。可据我的情报表明,你姓程,叫程柏蘅,是程怀北那个反贼的女儿。”

女子慢慢睁开眼睛,嘴角牵动露出一丝微笑:“我被关在你们京防司的牢里,是你们的囚犯,你们说我叫什么那我就叫什么好了。我虽不知道你的俗家名字,但我知道你原来的道号叫玄丰,是不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午子观,不过那也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闻此方那军官一愣,随即仰天长笑,半晌才收了笑声,表情癫狂道:“听说我师父守坚老道以曾有我这样的徒弟为耻,从那时候起午子观里的牛鼻子就绝口不再提我的名字了,难为你这个小丫头还能知道我的道号。你说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叛出午子观,哈哈哈,今日就告诉你也无妨。我本是一个弃儿,打小便在观里长大,并无俗家姓名,到现在只有一个名字就叫玄丰。我有一个小师妹名叫玄真,她小我五岁,是我看着一点点长大起来的。我每日陪着她念经打坐,陪她吃饭值日,她想要什么我都想尽办法弄来送给她,就算她要我的心我也愿意剜出来双手捧给她。可那一年,一个叫谷云的小牛鼻子来观里挂单,他不过是面皮长得白净了些,整天板着脸装腔作势的大讲经文,师傅对他青眼有加不说,师妹也整天围着他转,两人眉来眼去的,天天凑在一起练功值日,从此师妹对我却开始不理不睬了。那些时候我日日吃不下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人也瘦了一大圈。那一日,我以谷云的名义将玄真师妹骗出来,我给她吃了三颗从守信那里偷来的曼荼珠。很快玄真师妹便昏昏然地对我言听计从,她一直对着我笑,叫我师哥,求我紧紧地抱着她……我俩在山洞中待了一宿,那一宿师妹对我百依百顺,我也竭尽全力与师妹温存。我们说好了,以后要与她离开午子山去一个没人找得到我俩的地方,生几个娃儿相守一辈子。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她的药效便消退了,她趁我不注意便往山下跑,她骂我是个衣冠禽兽,骂我毁了她的清白,让她有何面目再见谷云师哥。我才明白,昨日她叫我师哥,是把我当成了谷云那个小子,这么多年师妹她一直叫我大师兄,却只叫他一人师哥。然后师妹她,她……便绝然地从悬崖上跳下了去……”两行泪从玄丰眼眶中流了出来,他痛苦地双手捂着脸呜咽出声,良久他抬起头抹了一把泪水,眼神变得狠厉,“这一幕刚好被上山来寻我们的师父和谷云一行人看到了,我们一起奔到悬崖下的半山腰,就看到小师妹摔在山下乱石堆中头破了一个洞,已经气绝身亡。她才十五岁,正值青春年华,我有哪里不好了,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都是那个谷云害的,就是他害了小师妹!”玄丰恨意徒盛,重重拍在椅子把手上,椅子不堪重击喀喀裂成几块。

玄丰站起身来,快步在小小囚室内来回踱步,等他纷乱的气息恢复了,他负手站在囚室门前接着道:“谷云抱着师妹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守坚气得浑身颤抖连声说要打死我这个孽徒,我便跪下朝他磕了三个头,说:‘师父,不用你动手,师妹死了我也不想独活了。前面还有一个悬崖,就让我以师妹同样的死法向她谢罪吧。’没人拦我所有人都冷冷看着我,我走到那处悬崖前转回身来对谷云说:‘谷云,我不如你,师妹一心只喜欢你一个人。我马上就要死了,再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你想知道师妹昨晚跟我说了些什么吗?’谷云说:‘你要说便说吧。’我说:‘我要说的,事关你两人的私事,你觉得我大声说出来让别人听见好吗?你过来我和你说。’谷云便放下师妹的尸体,边抹眼泪边走了过来。这时候我师父突然明白过来,大喊:‘谷云别过去,快回来!’我哪能给谷云机会,趁他还一脸懵懂之时,我跃起抱着他跳下了悬崖。这边的悬崖我常来练功,哪里有棵树、哪里有块石头我最清楚不过,又有谷云这小子当肉垫,区区十几丈高又怎能伤得了我?等师父他们下得山来寻时,就只能看到谷云一个人的尸首了。我跑下山来从官道上劫了一匹马一路向东奔逃。后来我在开封府入了马帮,我内功不弱,又在马帮里练了外家功夫,很快便当上了锅头,再后来我跟着帮主进了正京城。因帮里与官府有些银钱上的来往,我被当时的京防司右副点检祝勤瞧中,将我要过去一直带在身边,这些年我替他办了很多别人办不到的事情,因此现在我便是京防司的右副点检了。我现在有高宅大院,有娇妻美妾,有三儿两女,还有几处买卖,我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比午子山那些苦哈哈的牛鼻子逍遥快活几万倍。哈哈哈哈。”十几年来,玄丰一直将这些往事深深埋藏在心里,今日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他喋喋不休地说着,两侧口角都积了一团细白的唾沫,脸上也尽是压不住的得意。

见程柏蘅只是冷冷瞧着自己,既无半分恐惧也无一点痛恨之情,玄丰面上逐渐现出恼怒的神情,他恶狠狠地抓住程柏蘅的衣领,道:“小丫头,你是郑辰理派来的细作吧?说吧,你们来正京要探查什么情报,你们到底有多少同伙?”

程柏蘅轻声道:“说起来,我确实查到了不少大事,可我不能告诉你,这事情太大,你们京防司应承不起。”

“京防司应承不起?”玄丰哼哼冷笑:“那你说哪个衙门能应承得起?”

程柏蘅道:“哪个衙门我都信不过。如果想让我开口,必须三皇子亲自来问我。”

“三殿下?”玄丰被气笑了,“小小反贼竟然大言不惭,你怎么不说要皇帝陛下亲自来呢?我看来你这是大刑用得不够。来人啊,上烙铁!”

几名狱卒应声端来烧得红彤彤的火盆,玄丰将烙铁放在炭盆里烧了一阵,狞笑着举起烧红的烙铁在程柏蘅眼前晃来晃去,灼热的温度扑面而来,几根发丝被烙铁燎到冒着烟卷成了团。他道:“小丫头,信不信我把你漂亮的小脸蛋给烙熟了。”

程柏蘅瞳孔紧缩,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她反道觉得释然了。是啊,此刻的她已是无牵无挂了,父亲有了儿子,赵卓复国当了西羌王,郑辰琮很快便要娶袁未央了,自己为郑辰理的军队立下了些许军功,给郑景儒下毒虽不致死,但也令他元气大伤,恐命不久长了,自己这一辈子算是没白活了。唯一没有做到的是对吴明宽的承诺,要找到玄丰解除十几年前的赌约。想到此,她心念一动,笑道:“玄丰,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玄丰见她在此刻还笑得出来,便饶有兴味地问道:“说来听听。”

程柏蘅道:“咱们比一比静坐的本事,如果哪个起身哪个便是输了。如果我输了,一定知无不言将你所想知道的事全告诉你。如果我赢了,你十几年前与吴明宽的赌约就此作废。就问你敢不敢赌上一赌?”

“吴明宽是谁?”玄丰凝神思索了一阵,突然摇头大笑,“原来你与永乐宫吴明宽这个傻子有关。”

程柏蘅正色道:“他是我师父。师父最重承诺,从那之后的十几年里,他的手脚再未沾地,一直挂在山洞中生活。”

玄丰道:“你以为我跟吴明宽一样傻吗?他那种人就应该老死在那个山洞里。小丫头你本来就落在我手上了,说不说还能由着你吗?如果不开口,就先吃我一烙铁试试。”抬起手中烙铁便要摁到程柏蘅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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