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偷马(二)33(1 / 2)

程柏蘅见梁小军高烧烧得迷迷糊糊,便叫伙计提来热水让梁小青帮他擦拭身体。梁小青十分卖力,兑好了水就上上下下帮梁小军擦拭好几遍身体,脏水也倒出去了好几盆。

赵九上下打量着程柏蘅,笑问:“想不到李兄弟还会医病?”

程柏蘅谦道:“学艺不精。不过是这伤风咳症看得多了点,这才也大胆写方抓药了。”

赵九仍死盯着程柏蘅问:“刚才见你写的药方,那一手颜体小楷挺拔雄劲,写得不错啊。”

程柏蘅道:“字也是练了两年,没什么进益,赵兄见笑了。”

赵九问:“你功夫不错,又会医病,还写一手好字,你还有什么本领藏着?”

程柏蘅笑道:“哪有什么本领,这三样都还没学好,别的啥也不会了。”便起身去看梁小军。

此时,梁小军烧已退了些,额头不再那么烫了。脸上被梁小青用水擦洗了几遍,显露出白晰的肤色,浓眉微扬,鼻梁高挺,眼睫长长的稍稍向上翘起,是个俊俏小儿郎的样子。赵九瞧瞧梁小军,又瞧瞧满脸皮肤皲裂,蒜头鼻厚嘴唇的梁小青,问:“你俩是亲兄弟吗,长得实在不像啊?”

这会儿梁小青已跟他们几个已有些熟稔了,他放下给梁小军喝水的碗,腼腆地笑道:“赵爷,我其实洗干净了也挺白的。不过,我跟阿军确实不是亲兄弟,我俩都是阿爹的养子。前年大旱,阿爹将能吃的都留给了我俩,自己吃观音土吃得多了,肚子鼓胀就坠死了。”梁小青一时哽咽难言,不停用手背抹着眼泪,好半晌才说,“阿爹临死前拉着我的手不放,让我照顾好弟弟,今天多亏遇上了你们,要不我弟弟也难……李爷,你说我弟弟能好吗?”

程柏蘅心中也不禁嗟叹,前年那场大灾荒她是经历过的,虽然自己没饿着肚子,但从京郊赶到汉中的那此日子,见了太多人间惨相,便安慰他道:“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别李爷、李爷的叫了,这样吧,你就叫我恒哥。你弟弟这是风热犯肺,再加上脾胃虚弱,长期吃不饱穿不暖,中气下陷,此时是有些凶险。等喝了药,再退下烧来,好好养上一段时间应该就没问题了。”

梁小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含热泪道:“恒哥,今日你仁义出手救了阿军,就是救了我们俩,要不我就是死也没法见阿爹啊。皇天在上,从今以后我和阿军就跟定你了,我俩给你做牛做马一辈子报答你。”说着,就往地上使劲嗑头。

程柏蘅见他偷马被捉时不曾跪地求饶,此刻却下跪磕头,赶忙双手扶起他,道:“我也只是举手之劳,你们阿爹才真让人敬佩,不但辛苦抚养你们长大,还把活命的机会也让给你们兄弟两个。你们定要好好活着,活出个样来才不辜负你阿爹待你们的真心。”

梁小青抹着泪重重点头。

梁小军吃了药,还是睡得沉沉的,当天夜里又烧了起来,梁小青便衣不解带用温水给他擦身,程柏蘅每隔一个时辰为他行一遍针。

眼看着梁小青上下眼皮打架,哈欠一个连着一个,程柏蘅便叫他在旁边榻上睡一会儿,自己接过湿布巾为梁小军擦身,梁小青哪里肯,说自己的困劲已经过去了,在抢夺布巾的时候从梁小军脖子上带起了一块黄里透白的东西,程柏蘅拿起来在灯下细看,见这是一块树化玉的挂牌。这玉牌质地莹润,花纹漂亮清晰如同一幅小小的山水画,仔细看上面还雕着回形暗纹,只是挂绳已经脏污得看不出颜色。

梁小青见程柏蘅打量这个玉牌便道:“小军从泥沟里捡回来就带着这块挂牌,前两天我拿去给当铺想当几个钱给小军治病,那个朝奉给我丢出来了,说这石头一文不值。还是给小军戴着吧,好歹是从小戴着的贴身物件,将来说不准还能凭这个找到亲爹亲娘呢。”

程柏蘅点头道:“这绳子也不结实,等哪天有空买条新的红绳拴好了,别给他弄丢了。”

待天快亮的时候,梁小军的烧也退了,梁小青才在程柏蘅的催促之下,蜷缩在弟弟的脚头睡了一觉。

梁小军醒来后,虽然极是虚弱,咳嗽得也厉害,但慢慢吃了半碗米汤,精神也逐渐好了起来。程柏蘅为他重新诊脉,调了药方,梁小军吃了药又睡了过去。梁小青拿起梳篦为梁小军梳着头发,程柏蘅见梁小军已是擦洗得干净爽利,而梁小青却仍是浑身污垢,便要梁小青去沐浴。待搓洗干净的梁小青扭扭捏捏地从房里出来,程柏蘅一见之下点头笑道:“嗯,小青没说假话,果然是个白净俊俏的儿郎!”梁小青头乱发也梳成了一个髻,显得人修长挺拔了许多,鹅蛋脸,丹凤眼,皮肢白晰,虽是鼻梁稍塌、嘴唇略厚,相貌也算得上齐整俊朗。梁小青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咧开嘴不好意思地摸头:“恒哥别打趣我,我弟弟阿军才真是好看。”

见梁小青仍穿着昨日被段二扯烂后背的单薄外衣,程柏蘅便让他换上自己的短袄,领着他出门到成衣店,给他们兄弟俩各买了几件衣服。在回客栈的路上,还买了几样果子点心。他俩边聊天边走路,程柏蘅知道了梁小青的养父原是梁小青家的邻居,是个光棍,擅长待弄瓜菜,种出的菜光鲜水嫩,便是在冬日也能在草毡扎的棚子里种出新鲜的菠菜、雪菜、萝卜和豆角,城里的几家大户都长年订他种出的菜。梁小青五岁上,他爹帮人家盖房子从房顶摔下来,没几天就过世了,过了一阵子她娘改嫁了,改嫁前将梁小青过继给了这个邻居。梁小青记得那年春上,他养父去城里送菜,回来时抱回来一个冻得发抖浑身脏兮兮泥猴一般的小娃娃,说是从水沟边上捡的,等了好久不见有人来领就抱回来了。等给小娃娃洗好了,发现是个白生生漂亮亮的男娃,会跑会说,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只是说:“军,军。”问他几岁,便会伸两根手指。再问他爹娘是谁、家住哪里,小娃娃就只会哭着叫娘亲。养父便为他取名梁小军。后来,他们的地被地主收回了,养父就带着他们回到老家保定府。再之后,就是前年发生了大旱,别人家种粮食遇上旱灾还能多少有点收成,他家种菜的遇上旱灾就什么也种不出来了。养父便领着两个半大小子一边逃荒一边卖苦力,只要有口饭就行,就这样一直流落到了正定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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