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起河西(1 / 2)

在正式动笔写丝路长歌之前,先上两张藏自新疆博物馆的文书图片,发现于吐鲁番的墓葬,记录了公元670年前后生活在中国的一位胡商的呈堂证供。(参考美国著名汉学家芮乐伟·韩森(ValerieHansen)的《丝绸之路新史》(THESILKROADANEWHISTORY),主要讲述了一名叫做曹禄山的胡商要求法庭协助他追讨别人欠他亡兄的275匹丝绢,并且获得法庭支持。

在宇宙之初,有两种原始的力量,共生着,

他们是善和恶,存在于思想中、言语中、行为中。

让智者在两者间选择正义,

做好的,不做卑贱的。

——《波斯古经》

刚刚随着莫高(穆护,就是祭司)做完了圣火祈祷仪式,趁着大家休息的时候,我轻轻走出圣火殿。夕阳温柔的照在不远处的圆形寂静塔(天葬台)上,空中一只苍鹰正在潇洒的掠过。身后的圣火殿大门被一缕阳光映照得金光闪闪,把我笼罩在一片金色之中,此时此刻,我发现生命是那样的美好。

我叫轧荦山,三十岁,是来自西域曹国迦底真城(撒马尔罕西北)的一名粟特商人,但我更喜欢别人叫我的汉名曹禄山,因为我不想做战神轧荦山,我想做一个如同圣火那样充满光明的智者,所以二十岁那年,我为自己改名曹禄山。

此时,我正处在原州(宁夏固原)东南的火祆祠,这是我们西域胡人聚会和祭祀的圣地。十天前,我的胡商朋友史万年从河西传来书信,西域长史已经判我胜诉,关于我替亡兄向李谨绍索赔的两百七十五匹丝绢,将勒令对方尽快向我赔付。而在三天之前,我在萧关遇到侯骑穆长风,他告诉我说,为了庆祝大唐代王李弘新晋太子,高宗皇帝已经宣布,两个月后的三月初三,长安城将举行盛大的春游,而名满天下的太常乐正裴神符,以及艳绝长安的绿萝姑娘,即将联手表演舞曲《火风》,这首火风,当年可是裴神符技惊四座的神曲,不仅所有乐工倾倒,连太宗皇帝和一众大臣都为之叫绝。裴神符因感念太宗知遇之恩,自从先帝驾崩,就淡出乐坛,不再弹奏此曲,今番大唐河清海晏,四夷宾服,适逢代王晋储,高宗皇帝敕令神符大师表演此曲。

想到这首名满天下的神曲即将重出江湖,作为文艺青年的我,不,作为文艺大叔的我,那颗老心肝儿啊,早就痒得不得了。我们粟特人骨子里留着乐舞的血脉,千百年来都不曾变过。十年前,我就已经是胡旋舞的顶级大拿了。七年前开始,我就连续拔过五届西域万国舞的头彩。今番,我不仅可以一睹神符大师的风采,还有机会在大师面前炫一下我的胡旋舞,如果能与大师和绿萝姑娘合作一把,那我曹禄山夫复何求?

我的心早就飞到了长安城。只不过呢,我留在原州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等待一个人,至于这个人是谁,我先不告诉诸君。(当然,顺便吐槽一下,楼主爱人在北回归线上你个憨货,忒不地道了吧,居然把我曹禄山当成那位遇盗的红衣白帽老爷爷,我有那么老丑嘛?虽然我这年代没有拍照术,你也不能拿我这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西域帅GG开涮呀,我这禄山,可不是仅有光明呀,还要帅得观贴的各位小哥哥小姐姐们不要不要的,你们说洗不洗呀?)

说起绿萝姑娘,诸君可别被她艳绝长安的名头迷惑了,她乃是大琴师吕才的关门弟子,吕大师与琵琶国手裴神符并称大唐双音。从六岁开始,还曾追随有“龟兹舞魂”之称的白亦婆练习舞蹈,直到四年后舞魂过世。十六岁那年,绿萝更是在大唐万国舞会上技压群芳,夺取花魁。如今年方二十,不光出落得比以前更明艳动人,她那独绝天下的嗓音以及翩若惊鸿的舞步,也堪称大唐乐舞的明珠。

诸君肯定会质疑我,你一个小小的曹国胡商,能知道这么多事情?嘿嘿,告诉各位一个小秘密,当她还是个十岁小姑娘的时候,就在百妙坊请教过我胡旋舞的跳法。后来我每次来长安,她都要和我一起切磋歌舞技,比如斗百草,小天,拓枝舞,婆伽儿……当年她夺取花魁,正是用我教她的那曲长乐花,惊艳长安。我这次之所以着急赶去长安,就是要把我最近才熟练掌握的五色盐(黄帝盐,突厥盐,疏勒盐,神雀盐,满座盐)教给她,让她可以在三月初三表演出来,大放异彩。

在大多数俗人眼中,乐舞只是绿萝的附加技能,是她惊艳的美丽才让无数王孙公子、巨商大贾为之倾倒。在我眼里,我看到的是一个真正的乐舞精灵,就像五色盐一样,集百家之长而为己用。

虽然心早已经飞到了长安,但我还只能留在原州,至于能让我留下来等的那个人,现在可以告诉大家了,他是波斯王子泥涅师,大唐高宗册封的波斯王卑路斯之子,已经灭亡的萨珊波斯末代皇帝伊嗣俟三世的孙子。泥涅师还有一个身份,他是绿萝的爱人,关于他们二人的其他故事,我就不在这里八卦了。

泥涅师十天前已经从疾陵城(伊朗扎博勒)他父王那里赶回来,准备向大唐求救。因为大食国军队已经逐渐逼近疾陵城,卑路斯感到惶恐。泥涅师估计此时正在敦煌到张掖的某个路段狂奔。我估计再有三五天,他就可以到达原州。当然了,为了祝贺新立储君,泥涅师少不得要替他父亲进贡一些西域宝物。

看到曹禄山那么得瑟,还埋怨我这位千年后的楼主,粟特胡儿,居然也懂得激将之法,本大楼主原本打算一直安居幕后的,这下不得不出山以正视听了。我先把曹禄山提到的五色盐简单做个说明。出自《隋书·列传·卷四十八》:“炀帝即位,遣司隶从事杜行满使于西域,至其国,得五色盐而返。”未说明五色盐究竟所指为何。有说法指五种颜色的盐,本楼主取另一种说法,是一种曲子,比如乐府古题《昔昔盐》,这里的“盐”即“艳”,是曲子的别名。五色盐其实就是一支极具西域风情的歌曲。《元怪录》载,三娘工唱《阿鹊盐》。又有《突厥盐》、《黄帝盐》、《白鸽盐》、《神雀盐》、《疏勒盐》。《满座盐》、《归国盐》。所以楼主从中选取五种合称五色盐。另外,曹禄山此刻携带着卑路斯父子献给唐高宗的西域奇宝:九环黄金腰带,这是丝路长歌主人公安子衿等人,当年从从大夏国黄金之丘(阿富汗北部)获得的稀世奇珍,当然,曹禄山和卑路斯父子都不知道这个黄金腰带的来源。诸位若有意,可以穿越回去夺宝,不过当心被灭族哟。

大约一个月前,当大唐帝国在庆祝新年的时候,大食将军阿布已经率领两万帝国大军向东开进,准备讨伐萨珊波斯的流亡政权——波斯王卑路斯了。而卑路斯驻扎在疾凌城的军队不过三千,是被卑路斯收整的效忠萨珊王朝的残军。半个月前,一小队波斯游骑在疾凌城西二百里遇到大食两千前锋军,结果游骑队几被全歼,仅两人逃回疾凌城,向卑路斯禀告了这个消息。一想到大食两万帝国精锐正在隆隆挺进,还有那个战功赫赫且杀人如麻的阿布,卑路斯就感到头皮发麻。

当时王子泥涅师正在安西都护府听差,当他接到父亲传来的急讯之后,亲自拜访了大唐安西大都护裴行俭,向他请求安西都护府发兵救援其父。由于兹体事大,虽然裴行俭与卑路斯私下关系不错,也不敢妄自做主,一方面答应遣人与卑路斯沟通,一方面让泥涅师向大唐中央朝廷求救。于是,泥涅师便骑着裴行俭赠与的宝马,日夜兼程赶往长安。

当曹禄山在原州火祆祠祭拜的时候,泥涅师正好在酒泉驻马饮水。

五天之后的黄昏,我像往常一样做完祷告仪式,然后走出圣火殿。整个火祆祠静静的伫立在黄沙里,四周空荡荡的,前几日人声鼎沸,驼马穿梭的情景消失了,东去的胡商们三天前就组队向长安赶路了,而西行的驼队也于今早启动了行程。人生或许也是如此,热闹和精彩不过是刹那,更多的归于沉寂吧,我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尽管我只有三十岁,从小以来虔诚的信仰,加上长年东奔西走的生涯,让我拥有了一颗更加成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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