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李书文,李焕,哪个焕?52(1 / 2)

“呜——嘟!”

道上行人掩着脑袋匆匆而过,港口战舰汽笛高昂,浓烟喷吐而上,席卷过乌青色的云层。

灰色天幕无限延展,雨丝斜斜飘飞而下,空气冷冽。

眉眼锐利的中年李书文背手站在李氏武馆的堂口下,无言,只是眺望雨中的津门。

戏台背后,这幅众生百态的津门画卷渐渐变得模糊,场景铺陈远去,却像是蒙着一层潋滟晃动的水光。

戏台上,胡司令张口用力撕咬着那只气泡,腮帮子一鼓一缩,神色狰狞,大口大口地咀嚼着。

被它咽在口中的水泡时而卷曲着被吞进去,时而呲溜一下滑出来,显得滑不溜秋弹性十足。

与此同时,小李焕却站在戏台之下,浑身剧烈发抖。

那股被人不断撕咬的疼痛一分不差地传递到了他的身上。

如钢针根根刺入大脑,来回刮擦神经。

他神智混乱迷惘,已经摇摇欲坠,眼皮在疼痛和强烈的困意刺激下已经快要合上。

却双眼通红,死死撑住眼皮,不让最后一分视野合上:

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我绝对不能睡!!!

小李焕睡眼朦胧,脑子如同一片浆糊,抬不起手,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但他依旧凭借一种本能直觉,死死拉住自己。

这种难度就好像是有人仅凭一根头发丝拽住了下坠的千钧重铜铁。

实在不可思议。

戏台上,一身戎装的参谋长刁德一突然垂眸下来,眸光闪动,似乎有几分惊讶。

小李焕喘着粗气,艰难地与其对视。

两道目光在空中碰撞,小李焕忽然张开嘴,上下奶牙猛地一碰,狠狠嗑在下唇处。

刺痛骤然爆发,头脑一震。

一小溜血迹从他的嘴唇处渗出,明明是萌萌的一张孩子脸,却透出几分幼狼似的凶狠气来。

小李焕更睁大一分眼睛,喉咙滚动,咽下一口铁锈味的血沫。

血腥冲脑。

脑子的清明程度终于恢复一分。

“.....嗬,嗬,嗬!”

小李焕眼睛通红,剧烈喘息,心中不断重复呢喃:

我是李焕,我是李焕,我是李焕.....

随即,他紧咬住血迹斑驳的嘴唇,拼命地,奋力地向着戏台方向抬起一只脚,迈了出去。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哒。

像是突破了一层厚重的无形阻碍,脚步落地,踏在荒草地上。

世界涟漪状的一荡。

台上唱戏的胡司令声音猝然一顿,血丝密布的眼球转来,紧盯小李焕,眉头微微一皱。

下一刻,像是明白了什么,它脸上那种惊讶转化为了某种极度亢奋的狂喜之色。

胡司令的浓粗眉毛夸张地扬起,身子前仰后合,大手一挥,高声唱起来:

“哇哇啦啦啦嘻哈勒嘿嘿哈哈.....”

出口的根本不是人声。

而是某种诡异的祭祀唱声,听得人心头烦闷。

戏台上空气泡此起彼伏,涌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迅速加重的睡意像是一座亿万钧重的大山压来,小李焕眼皮控制不住地再度要闭合。

各种记忆画面在眼前飞速闪烁,如跑马观花,渐次熄灭。

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消融,仿佛构建他的积木正在被以极为精巧的方式一根根抽离而出。

积木摇摇欲坠,已经快要垮塌。

小李焕的眼神再度变化,眼皮无力地耷拉,神色茫然迷失,懵懵懂懂。

手脚都在一点点地往里缩,身上的衣服逐渐变得宽大,松垮垮地罩在肩头。

一种即将失去自我的恐惧汹涌而来,笼罩小李焕的心头。

却在这时,他的耳边忽地响起了一道温和的声音,带着郎朗笑意。

“阿焕,怎么又想睡觉了?”

那是一道历经岁月沧桑才能沉淀出的嗓音,笑意松和,优游自若。

如同暗潮激流涌动中突然定下的一颗礁石。

四周的一切杂音被压下,风波恶浪平息,只余咸腥的海风从气泡中的津门吹出,擦过李焕的耳畔,轻啸不止。

小李焕身子一震。

本来越发迷蒙的脑中忽地震颤一下,像是拨云见雾,恢复三分清明。

身形变小的趋势也停住了。

阿焕,是叫我吗?

小李焕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已经有些陌生感的老人,带着几分疑问,不自觉地喃喃出声:

“你是.....爷爷?”

中山装的老人没有低头,只是抬手过来,揉着他的脑袋,声线沙哑:

“阿焕,我以前曾经和你说过,做人须存一点素心,还记不记得?”

小李焕疑惑地喃喃:

“素心?”

“是啊,一点素心。”

老人轻轻笑着,盯着台上神色狰狞的胡司令,脸上不起一分波澜,平静地说:

“我以前看道经,上面写着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意思大概是困住你的,往往也是你须突破的,压住你的,其实更是推动你的。

而素心又是什么?

不过一点执着清明。

人呐,能守住这一点素心,就是守住了自己的根,任他外面山倾地倒,任他狂风大浪,你巍然不动,端坐灵台。”

老人头也不回,干瘦的身子缩在椅子中,神色专注地看着戏台,手指在椅背一点一敲:

“每个人心中都有执念,都有脆弱,都有不堪,都有不敢面对的东西。

人是什么,欲望满身。”

小李焕仰头呆站,愣愣地看着老人,那股刺痛灵魂的惊悸感似乎突然被抚平了。

积木被抽取的速度.........

慢了下来。

台上的胡司令突然动作停顿,猛地抬头,盯了老人一眼。

眼眸漆黑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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