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围点(二)(2 / 2)

“上面有声音。”黑藻尾巴大军顺着声响,钻进了第四道闸门,條地一下,感觉一个顿挫,一个愣神,又全体上行。它们进入了一座水滴电梯,或许是神的意志,让一部探险队行进方向逆转,当再次涌出闸门时,它们看到了从来没见过的新世界,一片宽阔的机场呈现在眼前,涂装黑色钨金的穿梭机密匝匝地排列跑道一侧,探险队惊呼:“尖嘴巨怪。”

“大本营”也搞不清影像里突兀而来的是哪路大神:“看到啦,比‘喷火蜘蛛’大多啦。”

“三角形状。”

“额头上长着大眼睛。”其实,那是水滴形驾驶舱,探测眼在它削尖的脸颊两侧,不容易被发现。

“大本营”从各个角度揣度比“蜘蛛”在得多的“怪物”:“百米长。”

“跟前队找到的‘大圆桶’一样长。”

“没有可比性。”

“会不会喷火?”

在打出一连串问号之后,“大本营”终于发现,今夜接踵而来的两大发现的共同点,发出提示:“机器人,两脚机器人。”

“是。‘大圆桶’旁边全是这些‘两脚怪’。”

灵蛇尾巴按图索骥,立马找到了机器人:“收到。不止一个。”

“它们不喷火。”

“有一个家伙在移动。”

“跟上去。”“大本营”军令如山倒,三千万黑藻一个滑步溜了过去,顺着机器人的大脚往上爬,三步两步,这个倒霉蛋全身挂满了黑藻,“疯狂的跳蚤”找到接缝,往“宿主”的骨髓里钻去,机器人浑然不知伏地魔伏体,扛着一段灵蛇尾巴,还将提供免费旅行服务。

科西嘉总管因循传统,将机器人分出了三六九等,会开太空梭的叫“宝石”,“人形机器人”里的“佼佼者”,一双眼窝深陷,嵌着红玛瑙,不停发出红外扫描的波,“机器贵族”从头到脚闪着银光,日子久了,看到习惯,自然觉得虽然走过的是一台“机器”,可的确配得上“贵族”的名头,“‘宝石’价格昂贵,骨架用最纯的钨金浇铸。”科西嘉先生像瞅着餐桌上银色餐具,对这些银色机器满心骄傲,“贵点值得,宝贝太聪明了。”

“霸王矩阵”从来不认什么“贵族”,不管“红玛瑙”,还是“绿松石”,只有它才是主人心目中的“红人”。

迈着轻快脚步的“宝石”与好几位同伴擦肩而过,对面稍加留意,一定能扫描出这位马上要登机的“银色贵族”身上附着了黑色的暗点,可惜没有一个看出它“得了病”,况且“黑藻”极狡猾,“大本营”一再关照:“速度。速度。”“亿亿”黑藻的灵魂盗取了上天的“谕令”:“无论进退,速度是生存的法宝。”黑色灵蛇的尾巴瞬间就渗进“贵族”的银色铠甲里去了。

“机器人”端坐像黑色乌鹫一样威风的穿梭机驾驶舱,合上舱盖,扣好保险,向“霸王”报告:“1057号‘宝石’准备起飞,搭载乘客两名,一位母亲和她的孩子,目的地,火星。”

“霸王”嗡声嗡气回复:“准予起飞,一小时后,到小能量环上加注光能。”

“收到,通话完毕。”

“好马配宝鞍。”驾机的“宝石先生”踌躇满志,牵引绳将穿梭机拽进大升降机,徐徐上升,趁着空闲,一对母子的依赖让它每一个动作都有成就感,不禁琢磨:“‘大撤退’离开了机器人真不行。”垂直升到五十公里外的永冰大壳外面,穿梭机吸了一口凛冽的寒气,没有丝毫迟疑,呼啸而起,穿过浅蓝色汽雾,直奔小能量环。

旅行一开,神也拽不住,黑藻探险大军借力,扶摇直上一万公里太空。

花开两枝,灵蛇变形成双头蛇,分头踏进未知密境。蛇头一枝封在重载列车车厢里,抱着密闭的集装箱,恨不得三下两下砸开:“美味。美味。”神魂颠倒之间,全不知“霸王”牵着车厢在编组站取到号,立即被装进升降梯拎到了大冰壳外面,栓上“能量光缆”,径直飞到一千公里外的大气层上,挂在另一节车厢后面。十节一组,凑成十节“蜈蚣”吭哧吭哧,埋头向木星进发。想打开凝胶封闭的“重粒子宝盒”?没那么容易。二千万黑藻捣鼓到天亮也整不明白,它们最多也就活过天亮了。够到木星引力极限,重载列车将按程序,卸下集装箱,扭头就往回跑,“十节蜈蚣”每天驮着“重粒子”跑这么远路的,实在是情非得已,肩上扛着的可不是“美味”,充其量是“包袱”,说白了,全是潘多拉盒子里储存的“妖孽”,万一漏了,天塌地陷,日月无光。

十年前,“海盗船”打零工,开过重载列车,末节车厢诡异脱钩,砸在大冰壳上,黑菲女士拾掇了一年,勉强将屁股擦干净。回想起那段阴晦日子,“海盗船”喝凉水都塞牙,想想后怕啊:“差一点就被装进‘潘多拉魔盒’,再从盒子里出来,就当不成顶级试飞员,一定变成了在太阳系暗界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搞不好,只能与魑魅魍魉翩翩起舞,在地狱永不超生。“黑珍珠”用爱情救了他的命,“噢,多么伟大的情感,游子跑到天边,也能召回失落的灵魂。”“海盗船”还不认识麦子博士,东方神女有智慧,她相信:“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妖女的魔盒里没有自己的东西,全是收罗来的‘冷酷的心’。”

今昔不同往日,自从“霸王”横空出世,重载列车改成无人驾驶,自从第一位探险家手执神斧在木卫二上开凿“极限岛”以来,百年间,偶尔失手,搞砸了一节车厢,联盟教育大员们对人力操作提心吊胆,如临深渊让人恐惧,由机器人开飞船,与其说心灵重拾宁静,到不如说是心安理得。斑纹首席官便是如此这般地理所当然,她自诩是世上心底敞亮的人,从来不做噩梦:“如果可以乘船,为什么非得自己开呢?”

想法那么地顺理成章。她与墨菲女士没完没了地争拗本就找不到根本利害冲突,环境部也不计较谁开船,或许与斑纹想得一样,有人驾驶的确糟糕:“他们总要上厕所。”

“霸王”一使劲,重载列车发车,黑藻灵蛇先头一队鬼使神差被“飞天蜈蚣”拖到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大本营”在海底焦急起来:“你们离开越来走远。”

“是的。完全搞不清为什么会飘起来。”

“在‘蜘蛛人’脑壳里翻到的记忆碎片里有讲,‘失重’。你们全体失重啦。”

闷在密闭“圆桶”里的黑藻牵手共振,心算出来:“生死由天。”

“大本营”与误入歧途的“前锋”联袂,超速计算“生死”:“失重的兄弟们,能收到共振余波吗?”

“能。音量在减弱。”

“照此递减,再过一小时,彼此就听不见啦。”

“照此速度,再爬升一万公里,将失联。”

……

“大本营”来回核对,各种结果都不妙:“兄弟们,只有一条路,找到‘圆桶’的脑壳,掐住这条‘长蛇怪’的喉咙,关机。”

两千万黑藻呼啦松开盛着“美味”的宝箱,循找“嗡嗡”声:“脑壳,这个大家伙的脑壳在哪里呢?”

重载列车每节车厢与世隔绝,封闭得死死的,搭顺风车的黑藻灵蛇哪里找得到“蜈蚣脑壳”。“霸王矩阵”在冰巢里从没失手,牢牢钳制车头和车尾两台超级终端,扔掉“大箱子”,切换计算,不用掉头,“蜈蚣”立马干净利落往回跑。

“霸王”挤破脑袋也算不到,小半条灵蛇,两千万黑藻,再也回不了家了,它们在一万公里开外与“大本营”彻底断了联系,五小时后,重载列车拽住木星引力,刹车减速,小心谨慎走完最后一公里,自动冒出一个念头:“抛。”十节“圆桶”车厢两侧圆弧墙壁翻起,上下全开,张开怀抱,将集装箱一件接一件抛了出去。下边,木星引力无边无际,苍白的、暗褐色的粗大气环流,与兜兜转的气旋风暴互相撕扯着,辗压着,十米见方的大铁柜一个接一个,宛如芥草粟粒,飘向注定的“宿命”。“蜈蚣”为宙斯送上了“霸王”孝敬的祭品,木星日夜旋转着与太阳的生死恩怨,对“霸王”一片诚心毫无察觉,在它,“不过空中落下了几点芥末?”如果真这样,“霸王矩阵”就算成功了。木星巨人压根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两千万黑藻全部送了命,成了“殉葬品”,到最后也没能再看一眼月圆之夜后冉冉升起的晨曦的光。

热海海底,“大本营”痛失千万大军,“亿亿”能量不足,智商跑调,将将要从百分之十二往下掉,它不知道一万公里的外太空有什么,本来算计得好好的:“胜券在握。”转眼间,一只看不见的“幺蛾子”掠走了“灵蛇之头。”

被剜掉一大块心头肉,“大本营”每个细胞黑色素里弥漫出仇恨。热海火口山上没法建宗庙,不然,黑藻看看牌位就知道,木星可不是什么“幺蛾子”,梳理血缘,它是“亿亿”黑藻爷爷的爷爷咧。本卫二是它儿子,传说龙生九子,“木星霸王”有九十二个儿子。“亿亿”黑藻更不知道,木卫二这小子侥幸拥有一片“热海”,可大潮汐脉动永远与受“木星老爹”心律支配,海底火山什么时候喷发,什么时候熄火,得全由“爷爷的爷爷”说了算。“亿亿”不分远近亲疏,硬要从无性繁殖中分出辈分,不如说“亿亿”生命永远是平辈的,完全用不着顾忌“父子有亲,长幼有序。”有一天,木星站在面前,它也不会用僝弱的微波,尊敬地叫一声“爷爷的爷爷,你好。”“亿亿”往复计算总是一个结果:“一切是它们应得的!”

如果一万年后,木星巨人脑袋偶发抽搐,或许在一闪念间能回想起来一些细节:“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亲手塑造了‘热海海藻’。”会纳闷:“当初,赋予了生命的小藻,按剧本应该是‘淡黄色’的,斗转星移,这些不起眼的家伙怎么变成‘深黑色’了?”木星老爷转念再一想:“噢,它们长走样了。”

痛失二千万生力军,黑藻全体智商垂直下降,跌破了百分之十一,仇恨泯灭智商,很快又跌落到只剩下百分之十,与灵蛇之头分开的另一部黑藻探险队,依附在“宝石”铠甲里,也陷入了茫然“失重”,若不是拼死粘住驾驶员,三千万黑藻就漂起来了。

“生死由天。”前方后方一个声音。

“咯噔。”在没有着落中惶恐的黑藻感觉一个挫顿:“有份量。”

“浑身是劲。”

“大本营”呼叫:“听得见吗?”

“听得见。”万里太空传来意外惊喜,“下命令吧。”

“大本营”发不出命令,智商快跌到十以下了,陡崖式下降的速度,它极度不适,计算像切断数据线的屏幕,只剩下一片嘈杂的光点。

时间不等人,“红眼宝石”打开舱盖,走下太空梭,抱起小男孩,对母亲说:“请跟我走,先去候机厅,大约一小时后,我们再出发。”机器人“嗡嗡”念叨,磁性金属声音里混合万般柔肠。黑藻缩在“宝石”红眼睛后面,吸附它脑壳里,屏息聆听:“它要说‘开机’,我们就喊‘关机’。”

“就是。‘大圆桶’里的兄弟没找到‘圆脑壳’,没法‘关机’,一去不复返了。”

幸好,“宝石”只是“嗡嗡嗡”,没发出“关机”的声波,也没说“关机。”走过好几道移门,母子终于来到贵宾厅,“宝石”轻轻放下小男孩,为母子安顿好座位,将一张小票递在母亲手上:“这是机票,一小时后,大厅另一头移门出去,我和太空梭在那里等你们。别担心,飞船在加注能量,马上就好。你们也可以乘星际列车,一票通用,但下一班列车要明天才到。”孩子妈妈点头,表示感谢。机器人只是执行“霸王”的程序,它无所谓感谢,礼貌地说:“顾客就是上帝。一会儿见。”

大厅里人很多,披挂银色铠甲的机器人来回穿行,周到服务,尽量安抚中转旅客,他们中总有些人惴惴不安。

这里是“小天轮,黑藻飞到了能量部的地盘。

新天地让人目不暇接,一万公里之上的“探险大军”和一万海底之下的“大本营”都看呆了,上下计算共振,智商滑坡紧急刹车,百分之十的智力足够它们来回传递信息,再刻录成记忆碎片,“大本营”恢复命令:“两腿机器人说些啥?”

“听不明白。大概是‘等’。”

“好吧,就是‘卧倒’,‘别动’。坐着的一大一小‘机器人’说啥了?”“大本营”指着母子二人问。

“啥也没说。遥听他俩脑袋里不发出‘嗡嗡嗡’,无从判断。”

“哑巴机器。没用。”黑藻们这是第一次见到真人,直接忽略,继续命令:“找到黑呼呼的‘翅膀怪’”。它们算出来:没太空梭,出去就得冻死,永远回不来了。

极限岛“霸王矩阵”早算好了,这趟太空梭去火星。黑藻们的免费旅行路途还长呢。

“宝石”迈着轻快脚步,从另一端移门出去,进入一道长廊。透明的落地弦窗外,巨大圆环挂着硕大的“翻斗”笼罩天际,“摩天轮”在太空一隅围出灯光闪烁的大圆圈,像江洋中的灯塔,为来往太空飞梭导航。无数钢缆似巨人的手臂,前掌举起“翻斗”,同心协力,齐刷刷伸出一千公里,收拢在摩天轮中心。“天轮”充满凝胶的韧劲,缓慢释放重力,人们在“翻斗”下的“长廊环道”自由行动。“能量矩阵”引导“小天轮”不紧不慢与木星引力周旋,沐浴到一丝阳光,立即生成能量。一线六千多公里圆环,每当看到六百个“大翻斗”交替亲吻太阳神的手,“木星巨人”就心怀妒忌:“人类为什么总是怕我呢?若不是上古时,造物主弄错了,把自己变成了行星,现在它干得比太阳好。”

联盟能量部副首席西德尼先生派驻到了“小天轮”,也心挂两头,往上,要对泊特首席官负责,往下,得服从墨菲女士的调遣。一拿到联盟颁发的“大使”任命书,临出发时,西德尼先生揣着对未知的不安,特意到沃滋城堡,与泊特先生进行了一番长谈。

时下正值严冬,古城堡东塔楼下大书房里,石砌壁炉,劈柴悠然地跳动热烈的火苗,上方墙上,挂着泊特少校曾祖老泊特爵士的画像,“能量天轮之父”目光如炬,穿过百年风雪,注视着后辈的灵魂。正副首席官分坐在楸木大桌一角,“特命全权大使”对“沉默爵士”说:“十年前,诡异的陨石碎片窜进护盾,击中了您,那次,‘能量矩阵’犯了错。”

泊特先生不明白,副手为什么偏偏这时候翻旧帐,问:“错在哪里?”

“一公斤陨石应该由星际战舰击毁。‘一公斤’包括‘等于一公斤’,咱们的矩阵将‘等于’放在括号内,可那诡异的陨石一会儿在括号内,一会儿又跑到括号外去了。‘矩阵’测不准,星际战舰没有进攻。”

“‘矩阵’计算是连续的。”

“来袭陨石分开跳动,一会儿挨在一起,一会儿又彼此分开,只要这家伙节奏把控巧妙,足以骗过‘矩阵’。陨石把‘矩阵’搞糊涂了。”

泊特先生苦笑:“有这种概率。太空里什么都可能发生。还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地球天轮’上有人篡改数据,故意将流浪陨石放进护盾的呢?”

西德尼先生大吃一惊:“谁会这么做呢?!”

“比如,某个未来想接班的人。”

西德尼明白了,大笑:“您这是阴谋论,那天我可不当值。幸好那天,我不在‘天轮’上。上帝保佑。”他挠了挠金色头发,心中不得不承认:“首席官说的也是‘小概率’事件。”

“我当然不是指你。开个玩笑。”泊特先生安抚地说:“如果‘能量矩阵’什么都能算计,它应该算出下一秒我可能踏上‘不归路’,它在我强烈要求出舱太空行走时,就该发令‘拒绝打开闸门’。”

西德尼说:“那可不行,主人例外。”

“尊敬的西德尼先生,我是想对你说,人心的概率比陨石的概率难测多了。此番前去当‘特使’,一定要提防的是人心。”

“这个自然。我对您的忠心始终如一。”

“真的吗?”

“当然,实话实说,我不是不想接班,但我敬佩您的勇气,我觉得我还不够格。我专程拜访,就是想对您说这个。”

壁炉里火苗的燎烤着西德尼的脸庞,他棱角分明颧骨闪耀着金色的光。

泊特先生看出来了:“这样的人不撒谎。”

“小天轮”只有十公里厚,与半径相比,整个轮子就是一枚压扁的金币,昂贵又单薄。为了抗衡木星的力量,一千多条钢索轮辐根根承载着超常压力,为了延长寿命,只能牺牲厚度,这样能维持五年。西德尼知根知底,能量部为支持“大撤退”,拿出了看家本领,“小归小,全是精华。”他进驻第一天起,就在“能量矩阵”大厅里安家,打定主意:“哪也不去,就在‘神经中枢’镇守五年。”

超级矩阵安置在圆环廊道左侧,独占一公里长的大舱房,对面是座温室公园,绿草繁茂,花树盛开,橡树、楸木、山竺葵、野玫瑰,……,所有奇花异草都是百名驻场精英自己带来种植的,本来公园很大,横跨三个大舱房,现在,每天到“小天轮”歇脚的太空梭数量激增,花花草草不得不腾出地方,让两个大舱房改造成停机坪。“宝石”沿着长廊,健步来到这儿,只见四条宽敞的跑道两边,五排太空梭黑压压并肩站出去两公里长,一眼望不到头。“自己的飞船还没送过来。”“宝石”于是信步来到小公园,在美丽的植物丛中穿行,尝试着叫出它们的名字:“报春花,风信子,鸢尾,山楂树,……。”正当它沉醉于自己的小游戏时,黑藻方才透过“红宝石眼睛”,已经看到,“哇。这么多黑呼呼的‘翅膀怪’。”

“哎嗨,‘两腿怪’怎么不钻进去?”

“跑到一片粗枝灰叶里有什么用?”黑藻眼里看到的全是黑白两色。

“回去。”

“大本营”看到了同伴回来的希望,智商神经本能“突突”猛跳,它又恢复了神志,下令:“回去。命令‘两脚怪’登机。”

“登机?”

“是。过滤了从‘大轮盘’里收罗到的最新声波碎片,‘两脚怪’叫机器人,‘翅膀怪’叫太空梭,也叫穿梭机,另一个称呼叫‘飞船’,不管个头大小,都叫‘飞船’,钻进去叫‘登机’。”

“怎么命令机器人,对它说‘登机’?”免费旅行的“伏地魔”将信将疑。

“分三步,让它先‘关机’,再‘开机’,再‘登机’。”

“大本营”吃准这次算对了:“上次蜘蛛喷火就是这么干的。”

“胜券重新在握。”它颤抖的声波有点歇斯底里:“兄弟们,你们能行。”

“不行也得行。不然就回不来啦。”

“那可不行。”三千万黑藻迅速分散在“宝石”大脑每条神经线上,深吸一气,同声大吼:“关机!”

“咔嗒”,“宝石”呆在绿树丛中不动弹了,“红眼珠”歪邪,银色的嘴唇半张着,它用喉节发声,没有舌头,不然吐出一叶耷拉舌头来,周围的人立马会发现一个活龙活现的“僵尸”。树荫遮掩下,谁也没觉“宝石”的变异。

上下两万里欢呼:“成功。”

宿主里的“伏地魔”再接再厉:“开机!”

“咔嗒”,“宝石”醒了,原地发楞,它听得懂“命令”,但痴楞楞地不知道新主人的名字,细细口味:“听口音应该不是‘霸王’,新主人比它更凶悍。”它还不知道,自己的“红眼睛”正在嬗变成凶恶“黑眼睛”,黑藻释放出强烈的“微重粒子辐射”钳制住宿主的神经,伏地魔的灵魂在关键时刻挥棒击球,一击制敌。

探险黑藻大军得手,狞笑着下令:“登机。”

“宝石”扭了扭金属脑袋,重新拉平失衡的双眼,“吭噔吭噔”向停机坪走去,此时,它的两个眼睛全黑了,眼球干缩,放出凛冽的黑光,原本威风的银色头颅此刻浮映出暗黑的凶光,它很快适应了新视力,此时,它眼里,绿树红花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目光所及,一切非黑即白,扫描穿透力更强,捕捉细节更准,它移动的脚步也随之超乎寻常地轻灵、诡异、快捷。它疾速奔到最近的太空梭跟前,停住脚步,扫描一番,拿到开机密码,用金属声音“嗡嗡”地说:“9635号‘宝石’命令,开机。”太空梭核对数据无误,乖乖地打开了舱盖。

“黑眼睛”后面“伏地魔”欣喜若狂,异口同声:“登机。”

“回家。”

“目标,热海大火山。”

“黑眼宝石”轻舒猿臂,坐进盗来的太空梭,扣好保险锁,定好坐标,“嗡嗡”执行脑壳里无声的命令:“出发。我的主人。”

引导机器人走到太空梭后面,伸出机械臂,准备将它推进弹射器,“9635号‘宝石’核实,现在往前走。弹出大舱房就自由了。”引导机器人像护士推手术车一样,埋头推着飞船前进,没检测出“号牌”被盗用,它要是抬头看一眼水滴舱盖后面突兀着一对黑色的眼睛,它可能发现:两手推动的不是“宝石”,而是“僵尸”,不是自由,而是灾难。

“在跑道尽头拐个小弯就到了。”引导机器人计算这么想,“黑眼宝石”脑筋也这么想,唯独真正的9635号“宝石”不这么想,那家伙就在停机坪,铁脑壳正忙着处理乘客的数据,抬头一看,自己的太空梭在动,它要跑。

“嗨嗨嗨,别跑,还没到时间呢!”机器人反应太机械,如果是人,肯定大喊:“什么鬼东西,我还没登机呢?!”丢了飞船的家伙真急了,立即上传“霸王矩阵”:“9635号‘宝石’报告,太空梭异常。”

“霸王”面无表情,核对数据:“开飞船的是1057号‘宝石’,不是9635号。”顿时心火不打一处来,它不懂“盗窃”、“伪造身份”是犯罪,这些词人类才用,它愤怒是因为机器人抗命。“一颗‘宝石’一架太空梭匹配好的。不能说变就变”1057号违反了“霸王”的天条,它立即下令:“给我站住!”

腾地,在跑道拐角处的太空梭猛地刹车,任凭引导机器人怎么使劲推,它也不动了,上层指令优先下层,“霸王”说了算。刚打完小报告的“红眼宝石”按照指令,跑上前来查看究竟,“霸王”需要下一份报告,它真恼了,怒火攻心,矩阵发烫,甩手将错误信息发给“能量矩阵”:“打开停机坪所有探头。”

“请求派飞船检修人员。”

“情况紧急,立即疏散无关人员。”

“霸王矩阵”一口气发出一连串数据。

西德尼第一时间接到了从极限岛反馈上来的报告,两套超级矩阵各管各的活,“霸王”管太空梭,“能量”管停机坪,互不兼容,数据交换有时差。西德尼先生从自己的办公室三步并两步向舱房的主屏跑,边跑边想:“疏散?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行动够快,只要跑下楼梯拐个弯再跑下一层楼梯就到,大约只要五分钟,就是这短短的五分钟,要了他的命。

太空梭中了魔咒般,被定在原地无法动弹,“黑眼宝石”无法控制太空梭,时间滴嗒滴嗒一秒一秒闪过,眼见把戏被揭穿,“盗窃密码,‘霸王’会把自己拆了。”它暗想。其实它不怕被拆,无非是换块主板,黑藻听得见“僵尸宿主”的想法,它们坚决不干:“‘霸王’是什么东西?”

“黑眼宝石”现手一摊:“这话没法接。”

“呼叫‘大本营’,‘霸王’是什么东西。”

“一台大机器人。”

“多大?”

“超级大。”

“现在怎么办?”

“一不做,二不休,重新控制太空梭。”

“飞船也是机器人,不要长了一双翅膀,就不认识它了。”

“重新开机。”

“大本营”七嘴八舌,招招打在“霸王”的死穴上。

只要是机器人就好办。三千万黑藻分出两千万敢死队,从“宝石”脑壳溢出,不讲队形,各找捷径,沿着机器人的手和脚、保险锁扣和坐椅扶手各条线路,寻找太空梭的“脑壳”。

“大本营”亲自下令:“‘宝石’,‘霸王’叫你‘宝石’吧?谁我们看看你的能耐,告诉我们,‘太空梭’的大脑在哪儿?”

“面前的主屏后面。”

前出的敢死队员马上向驾驶舱上方那面光滑的镜面游动,分头猫腰,钻了进去:“‘大本营,里面全是‘神经线’。”

“大本营”同步看见,太空梭的脑壳里是一座“线路迷宫”:“这家伙比‘宝石’难对付。”

“豁出去了。”两千万敢死队员各找依附,分散用力,大吼:“开机!”

“咔嗒。”它启动了。两千万黑藻全身被烧灼得发烫,死死掐住百米长的“翅膀怪”的神经,两千万力量远远不够。

“大本营”发令:“另一千万就地支援。”

“‘宝石’呢?”

“别管它。‘霸王’已经不相信它了。”后方算路超前,它知道,没有三千万敢死队搞不定强势的“霸王”。

三千万大军齐上阵:“摁住了。”

“全脑神经无死角。”

黑藻个个发烫,内心涌动沸腾的力量,太空梭被新主人制服,乖乖就范。摆脱了黑藻魔爪的“宝石”重新昏睡过去,在梦中寻找真正的“主人”,两眼由紫黑转向苍白,它再也回不去美丽的“殷红”了。没了驾驶员,前方后方再次白瞎,它们不会开飞船。

“大本营”下令:“孤注一掷。冲出大房舱。”

“冲出摩天轮。”

命运的时钟滴嗒地响,“亿亿”黑藻拿到一个结果:“再不冲锋,就要被烧焦了。”它们隔空呼应,共鸣出一个指令:“出发。”

“嗖”地一声,太空梭尾部和机翼两端发动机开启,巨大的能量将追过来的9635号机器人掀翻在地,眨眼间五马分尸,银色的头颅凌空砸中一架穿梭机的舱盖,将“晶莹的水滴”直接打穿。牵引机器人瞬间瓦解,魂飞魄散,金属碎片如天女散花,无规则射向各个方向,站得近的几架“无辜飞船”被弹片洞穿,“轰”地一声,燃烧起来。

一切就转眼之间,都发生在五分钟内,西德尼先生才跑下楼梯,就听到外面传来震天巨响:“不好,什么东西爆炸了!”只见,正在数据大屏前值守的助手艾米丽小姐被吓呆了。西德尼想起极限岛发来的警报:“立即疏散。”他意识到:“停机坪出事了。距离自己的老窝才一公里。”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大事不好。”一层楼高的主屏在“矩阵”中颤抖,眼看就要倒下,他一个箭步冲过去,将艾米丽拽到大厅中央空旷处,还好,高耸的屏幕哆哆嗦嗦,又站住了,十几位当班精英惊愕失色,纷纷夺路而逃。西德尼对艾米丽大声说:“乱窜只会送命。相信我吗?”

花容失色的助理小姐点点头。

“此地不可久留,楼上安全,你到我办公室,用我的便携计算接管‘能量矩阵’,发出一级警报,停机坪划为极度危险区域,附近所有人员向安全地带疏散。我估计,咱们的‘矩阵’还能撑一会儿。用腕表与我联系。记住听我指令行事。”

助理点头。

“重复一遍。”

“疏散。停机坪危险。”

“正确。开机密码已发在你腕表上,快去吧。”说完西德尼猛地将她推向楼梯,自己翻身,拎起一个灭火器,冲出大舱房,左拐,沿长廊环道撒腿向停机坪跑去。

短短一公里路,“西德尼沿途听到一连串爆炸声。联体大舱房内的停机坪上,太空梭引爆了糟糕的连锁反映,整排整排太空梭如同被恐怖分子安装了延时起爆器,一架接一架被击穿,炸裂,燃烧,。

“黑眼宝石”和盗来的太空梭身陷火海,飞船底部被密集的弹片击打,漏成筛子,可怜的“宝石”再也没有醒过来,它做了个灰色的梦,真正的主人正火光中款款走来,它死得毫无痛苦。闯下大祸的太空梭神经线“劈啪”断开,变成抽疯的苍蝇,原地滴溜乱转,三千万黑藻像热锅上的蚂蚁,被烤得“嗞哇”乱叫,最后,粘在“迷宫”里的大神经上烧成了焦碳。

“霸王”在极限岛“总管冰巢”看得真真的:“完蛋。飞船失控。什么天条也救不了心爱的‘宝石’了。”科西嘉先生匆忙赶到,他从主屏上看到了万里太空心碎的一幕,不停地在胸口划着十字:“我的上帝啊。”

无数碎片从与时间赛跑的西德尼头顶掠过,带着刺破时空的尖啸,穿行一公里,直接砸向身后的“温室公园”和“能量矩阵”。天轮的主人边跑边懊恼,“将临时停机坪放在总指挥老窝旁边是个错误。”他预感到控制中枢将遭重创。

腕表传来艾米丽的报告:“老板,灭火设备已启动,停机坪自动喷淋全部打开。”

“很好。”西德尼跑得气喘吁吁,手里始终不放下灭火器。总算跑到停机坪入口,发现局面已不可收拾,一千架太空梭像布偶玩具一样跳着“霹雳舞”,大半个大舱房歪斜,马上要塌,各种机器人被烧成移动的火球,消防队员们冲过去朝它们猛喷乳白的泡沫,试图夺回机器人的灵魂。一名勇敢的消防员正要从西德尼身边冲过去,被他一把拉住,“回来,火势不可控制。”他扔掉灭火器,摁下腕表呼叫艾米丽:“下达命令,停机坪所有人员全部撤离,包括消防员。”

消息立即从“能量矩阵”发出。里面的灭火勇士开始往外跑。

“很好。”西德尼定了定神:“命令,停机坪大舱房左右各一公里为界,舱房两端和沿廊道一线,放下隔断闸门。”

“以温室公园为界吗?”

“对。公园不要了,小姐,我们以后建新的。”

“好。”

“动作要快。‘矩阵’遭遇轰炸,恐怕撑不了多久。”

“廊道这边受损不严重。”

说话间,一块金属砸下来,“咣”,正中老板办公室外的楼梯。西德尼大喊:“艾米丽,你还好吗?”

“还好,活着呢。老板,你还好吗?”

“很好。你要是赶紧将隔断闸门放下来,就更好了。”

“明白。左右各宽出一公里,隔断闸门正在放下。老板,快撤,闸门就在你头顶上!”

一群消防队小伙子跑过来簇拥着西德尼,其中一位给他戴上面罩:“先生,拉着我的手,跟着我向出口跑。腕表发来提示,三分钟后,这里将被两米厚的凝胶闸门封闭,不赶快跑,就成烤箱里烤火鸡啦。”

西德尼笑了:“哈哈,我就是那只关闸门的火鸡。”话音未落,一块金属鳞片飞来,正中他的后背,他“哎哟”一声,倒了下去。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