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随性忘情116（2 / 2）
人未至，声先到。
紧随一阵爽朗大笑之后，赤发老者快步走出，浑身上下完全是一副和蔼可亲的老翁模样，目光亲切又带着几分慈爱意味，看向厅中少年。
程风游连忙起身，深躬一礼，口中连道：“不敢，不敢，晚辈程风游拜见赤老前辈！前辈如此礼遇，真是折煞我也！”
“呵呵，小友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正厅已备好酒席，小友请！”赤发老者略一拱手，回了一礼，笑呵呵道。
“前辈先请！”程风游谦恭一笑，没有动身。
赤发老者点点头，不再推让，迈步往正厅走去。
二人分主客各自入席之后，赤发老者嘴角含笑，目光和蔼，频频给程风游倒酒夹菜，大有将其视为嫡系亲孙的姿态。
程风游心中别扭丛生，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连称“惶恐”“多谢”，脸上的笑容亦是不敢有一刻消停，两颊的肌肉似乎都已僵硬，这顿饭吃得万分拘谨，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撑到一壶酒喝完，程风游赶紧抓住机会，言道自己不胜酒力，告罪离席。
赤发老者便顺势提出，要带着他在府中走走，吹吹风，醒醒酒，程风游自然没有拒绝。
二人过厅穿廊，移步换景，或见朱栏白石，或见绿树清溪，路上竟不逢人，最后到了一间幽静庭院。
“此处便是钰馨旧时故居。”
赤发老者推门而入，漫步其间。
“钰馨生性聪颖，自幼讨人喜欢，老拙亦对她多有疼爱。院中此株木樨，便是她及笄之年，老拙移植而来，由她亲手所栽……”
“屋中陈设，亦同旧时，纹丝未动……”
“此间厅堂，这一桌一椅，这悬瓶琴剑，都是旧时事物……”
“此间书房，这件笔洗也是老拙所赠，钰馨幼时不知，还时常以之饮水……”
赤发老者一步一句，如数家珍。
只可惜，程风游依旧倍感陌生，偶尔以指尖拂过各种器物表面，或冰凉、或滑腻的触感传来之时，也隐隐隔着一线距离，似乎很是遥远。
“虽说钰馨最后做出了偷盗元血，此等大逆不道之举，但老拙想来，她那时必是受人胁迫，被逼无奈。如今既已物归原主，那么未尝不能破镜重圆。”
“我知小友多年漂泊在外，一路艰辛，此乃老拙失责！小友可愿给老拙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若是小友愿意乳燕归巢，认祖归宗，老拙可以做主，将这院中一切悉数还于小友！”
“它们，本就该是小友之物！”
赤发老者眼珠微转，视线刻意在桌上摆着的三件宝物上方划过。
那三件宝物，程风游也已认了出来，一粒九转流朱丹，一颗煌炎血心果和一块绛缨铜髓，均是有价无市的重宝。
“多谢赤老前辈好意，不过我想先问问，她……最终下落如何？”
程风游面容平静，目光如水，随意一扫宝物，便把视线聚焦到了赤发老者脸上。
“与魔道中人玉石俱焚。我们赶到时，已经迟了，唉……”
赤发老者深深叹息，哀伤讲述。
程风游心头一颤，眉尖一抖，却很快被他压抑下来，语气恢复平静，波澜不惊地问道：“可否告知，有哪些魔道中人参与此事？在下知晓轻重，不会轻易寻仇，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赤发老者沉默稍许，最后还是答道：“万魔窟衅尸老魔，当为首恶。此老魔数个甲子前，就已卡在半步圣境，不得寸进，故而一直在明里暗里，收集各种有助于渡劫之物，历来行踪不定，手段人所不齿！”
程风游垂下眼帘，在心底里烙印下仇人姓名，随后睁开眼，眼中再度恢复平静，“多谢前辈告知。不过，认祖归宗之事，事关重大，可否容我细细思量两日，稍后再作答复？”
赤发老者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脸上却笑容依旧，温声说道：“这是自然。小友勿急，考虑周全之后，再作决定也无妨。”
“哦，对了，衅尸老魔的行踪，其实老拙一直在差人调查，近日已经有了一些线索。那老魔胆大包天，竟敢把主意打到我们赤家头上，害死族中诸多子弟，此仇不报，天理难容！倘若真的发现了那老魔的确切踪迹，我等一定不会任其生还！”
“那就有劳前辈了，在下先行谢过！”程风游闻言起身，重重抱拳。
“呵呵，小友何须多礼，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对了，小友是否要见见钰馨的父母和其他亲人？”赤发老者轻声一笑，略带期盼地问道。
“呃……暂时算了吧，我想一个人先静静。”
程风游想了想，婉拒道，他终究还是有些抗拒。
“既然如此，小友慢慢考虑，老拙就不打扰了。”
赤发老者目光一黯，转身走出屋外。
赤发老者走后，程风游怔怔地站在屋中，视线在屋内的各处陈设间游离不定，连带着他的脸色，也开始阴晴起伏。
最后，他轻轻叹息一声，出了房门，翻身上了房顶。
当晚，他在屋顶上独坐了一整夜，一人独酌，独奠冷月。
……
……
“娘你不用每日来劝，女儿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寒冰殿前，紫衣少女背靠殿门盘坐，容颜愈发清丽胜雪，面无表情地陈述道。
“万一，你能回心转意呢……”
白衣美妇眼神期盼，喃喃着说道，见到少女不理不睬，甚至直接闭上了眼之后，只能转口，“好了，我不劝你，娘就是来看看你，看看你都不行吗……”
“娘和你谈修行怎样？你若能完全领悟《冰心诀》，想必通过师祖试炼的概率能够大增。你有什么感悟得不够透彻的地方，都可以问娘，娘为你查缺补漏。即便我也解释不清楚，我还可以去为你请教其他师长……”
“可…可是，就算你甘愿为他冒如此大的风险，就算你通过了师祖的试炼，得以常入寒冰殿，修习极冰忘情诀，你又怎知自己会不会受功诀影响，变得如师祖般冰冷无情？那时毋消说男女之情，便是血肉至亲，也会被你视之漠然，忘若无存！这般来看，你如今之举又有何意义？”
白衣美妇说着说着，又不自觉地规劝起来。
“娘你这样说，就是全然误解师祖了！”
“忘情并非无情，师祖虽冷若冰山，观之寒意彻骨，却并非无情寡义，而是得意而忘言，得鱼而忘筌，道心自在随性而不受情欲所牵，无系无缚，故曰忘情也。常人以情拘之，师祖毫无沾染，不受系缚，表现得看似无情，实非无情。”
“娘，你对道心，对功诀，都了解得不够透彻！所以才会落于窠臼，流于俗弊！所以才会对我苦苦相逼！”
紫衣少女目光一凝，斧正道。
白衣美妇张了张嘴，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