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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什么?再聊聊。”富山雅史攥着一块老式怀表,抵到路明非面前打开,“你看现在才几点钟?”

路明非看了一眼表盘,愣住了:“富山老师你这表不是坏了吧?”

雕花珐琅的表盘上,银蓝色的指针竟然是倒着走的,答答答答,答答答答,时间一秒一秒地回溯。

再下一刻,盘面上的雕花图案都动了起来,像是繁花盛放,又像是一台巨大的机械里万千的齿轮旋转。

富山雅史扶住路明非的脖子,把他轻轻地放在了喷水池边的台子上,嘴里还在低声吟唱,言灵·修普诺斯。

修普诺斯是希腊神话中睡神的名字,这个言灵能引导目标进入深睡的状态,借助道具的话效果会更好。富山雅史的那块怀表就是反着走的,对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认真观察,注意力一集中,修普诺斯的效果就被强化,连路明非这种S级也着了道儿。

“跟我聊聊楚子航好么?”富山雅史的声音轻柔,“你们认识多久了?”

“初二的时候吧,初二的时候我才听说他的。”睡梦中的路明非暂时远离了惊恐,声音轻快,“有一天午休,有人忽然跑进来说楚子航楚子航,楚子航在操场上练扣篮呢!话音还没落呢,女生们都跑出去了,男生也跑出去一大半。我羡慕妒忌恨啊,每次看他打球我都盼着他输,盼着他倒霉出丑,扣篮的时候撞到篮球架子上什么的……”

“再遇到他的时候就是来学院报到的那天,觉得这人太恐怖了,在学院这种神经病遍地走的地方都能当上社团老大,这不神经病中病么?他要是发起疯来该多可怕?当然我现在也是社团老大了。还有他永远都亮着黄金瞳,走夜路都不用打手电的,这什么怪物啊?恺撒都比他有人味儿!”

“我是大一暑假的时候才跟他变成朋友的,我那时候才发觉这家伙真挺帅的,单手开帕拉梅拉的独狼,你看这人设,搁动漫里肯定是紫龙流川枫,光芒压过二逼主角的那种人。可你真跟他处久了,就会发现他还挺八卦的,还爱絮叨……”

富山雅史越听越惊讶,心说这个幻想出来的人物竟然有那么多的细节,路明非必定是花了很多时间精力在心里塑造这个人物。这不是一日之功,也许早在中学二年级的时候他就开始幻想一个哥哥般的男孩,来排遣自己的孤独。

“其实师兄呢,跟我一样,也是个死小孩。他虽然牛逼,但在女孩子面前就跟木头似的,白瞎了那些惦记他的女孩。”路明非还在梦中大发感慨,“我觉得小龙女跟他还挺配的,可是造化弄人,两个人又都那么要强。‘我是耶梦加得,龙王耶梦加得。’人家到死都不给他留念想。”

“师兄说人脑是一块靠不住的硬盘,总会慢慢地消磁。师兄还说容易忘记的人其实更幸福,忘记是人类的自保机制,可他偏偏是那种什么事都记在心里的人。可如今是他自己被大家忘记了,原来没有了楚子航,地球照转,大家照样过得很好。”路明非说到这里,短暂地沉默,“我讨厌这样的世界。”

富山雅史心说这病情真是很严重了,这个名叫楚子航的鬼魂在他的心里盘根错节,如果不彻底删除,就算眼下路明非分清了现实和虚幻,那个鬼魂迟早还会卷土重来。而删除鬼魂的最佳时机就是现在。至于不能轻易改动路明非脑子里的东西,这纯属富山雅史的善意谎言,他出现在喷水池边吹小号本来就是执行部的授意,执行部没那么婆婆妈妈,执行部在意的只是路明非的战斗力而不是他的青春期阴影。

“我们的心经常也会欺骗我们,令我们陷入彷徨和痛苦,让我们徘徊在阴影中的迷宫里。”富山雅史的声音轻柔得像风,“可是路明非,想想这个广大的世界,这个世界上你有很多的朋友,和无限的未来,只有当你走出心里的阴影去拥抱世界的时候,你才会被阳光照亮,才会觉得温暖。让你的朋友留在原地吧,跟我一起出发,好么?”

他这是在征询路明非的同意,如果路明非说好,富山雅史就立刻给他洗脑,把那个虚构的男孩从他的记忆里彻底洗掉。

路明非久久地沉默,双眼紧闭,眼角微微抽搐,这说明他的心里正在天人交战。

那个“好”字很容易说,但代价就像是从你心里血淋淋地剜走了一块,那个空洞需要很久才能长好。富山雅史觉得路明非随时都会流下泪来,他曾经强行删除过某个病人觉得仍然活在世间的母亲,那个病人在梦中嚎啕大哭,不断地喊着妈妈。然则痛苦的割舍才能换来真正的康复,有些事当断则断,富山雅史低声吟诵起来,言灵·修普诺斯,抹除楚子航的仪式即将开始……

路明非忽然睁开了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富山雅史,瞳孔深处飘着金色的鬼火,嘴角带着一丝讥诮。

富山雅史惊恐地想要退后,却发现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腿,他不敢不接受那恐怖的凝视,即便自己被那双瞳孔里的鬼火烧死。

路明非缓缓地起身,低沉地说话。语言构成了巨大的威压,仿佛万钧之力从天而降。富山雅史不由得跪下,双手抱头,颤栗着泪流满面。

教堂上的巨钟轰鸣起来,英灵殿上洒满血红色的光,山顶校园瞬间苏醒,那是……龙族入侵的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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