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燕歌出东门472(1 / 2)

自上古诸神开天辟地、创世造人以来,凡人之间,便有了强弱之别,有了智愚之别,有了贫富之别。同一氏族之中,亦存在等级,只有智者强者才可以担当酋长,分配食物,指挥争战,甚至决定族人的生死。

尧舜禹,夏商周,秦汉魏晋,至今多少朝代,人间为天子所有,朝堂由公卿所坐,豪杰士大夫如群星散布宇内,各理一方。只有亿兆平民,奉命垒成通天台下的基座,抑或是上位之人的胙肉,待其分割。

这太行山中的无名农户,便是这亿兆平民中的一元,是苍茫史籍之中的一个符号,是悠扬歌谣之中的一个韵脚,是汹涌波涛之中的一滴水,看似可有可无,无足轻重,却能在某些时刻,忽然汇聚成浩大力量,倒转乾坤,颠覆宇宙。

秦毅读过史书,亦懵懂知晓此理,得知这一家人的处境,不禁深受触动。然而思来想去,却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思索片刻,他只能告诉男主人道:“主人家,我乃一介游侠,无家无室,如此使不得。不如这样吧,若欲为令爱寻个着落,不妨先等待半年。半年之后,你带她到晋阳城安贤院来找我秦巨峰,到时定为她安排一个妥善去处。”

“啊?当真?哎呀,这……”男主人不自觉张大了嘴,似乎是不敢相信。

秦毅马上从行囊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子上,发出一阵哐啷啷的金属碰击声,“这里面是五百文钱,可以用作主人家父女到晋阳的路费。令爱出嫁之后,还会有夫家的聘礼,可为改善生计之用。”

“哎呀,大恩人呐!”男主人扑通跪下,连连叩首,“若能如此,虽死不能报答侠士!呜呜~”竟不禁呜咽。

秦毅连声只道礼重,好言安抚一番,教男主人收下钱财,约定半年之后携女到晋阳城来拜见。

此事便算告一段落,既然帮了人忙,秦毅也没忘记此行的目的,趁机打听道:“半个月前,本县县令被贼人所害,传言是天恩道所为,主人家可知这天恩道在本地声誉如何?”

男主人听到天恩道三个字,顿时变色,忙摆手道:“恩人,这可不敢说,不敢说。”

“为何不敢说?”

“天恩道已经是反贼了!官府下令查抄道场,捉拿道徒,我等小民可不敢妄言。”

“我只是为了解实情,没有其他想法,但说无妨。”

看在对方的慷慨侠义之举份上,男主人只好战战兢兢道来:天恩道在本地三十里外便设有一处道观,观中道士,不蓄家财,多擅长道术、医术、武术,以收纳当地富户的捐赠为生,同时也赈济贫苦之人,主人家都曾去领过救济口粮。因救危扶难、驱邪除祸的功德,天恩道在乐平郡传道十几年,势力日益壮大,但与本地官府从来井水不犯河水。没听说过二者间有什么恩怨纠葛,不知为何就突然发生了作乱之事。事变之后,观中道士皆狼狈逃窜,常年资助道观的富户人家和普通道徒也一时纷纷噤声,虽然心里都觉得诡异,但没人敢上官府理论,自找麻烦。

了解完这些状况,这顿饭就算是吃完了,秦毅等三人随即进到客房安歇。这间客房的布置非常简单,但比起那正屋倒是干净整洁了许多,看来主人也不是第一次招待旅客了。

秦毅刚一躺下,女主人又端来一盆温水,说要伺候三人洗脚。秦毅赶紧推说不用,费了一番唇舌才将其劝走,自己来动手沐足,一层一层地搓下脚垢。

此时,窄小的寝室之内,只剩下三人相对而坐。何深先感叹道:“秦兄仁义之道,深甚为佩服。然而如这般处境之人,遍及天下,多得数不清,我等无济世之力,终究帮不过来。”

“我当然知道此理,但既然叫我遇上了,又何忍视而不顾?”秦毅只能如此安慰自己,“等半年之后,我先暂欠季昀一个人情,再求他安置这家女娃。”

“这点小事,赵公自然乐意帮忙。只是——”何深忽然话锋一转,“关于天恩道的事情,委实棘手。”

“此话怎讲?”

“如今看来,天恩道多半是被嫁祸了,可我等是去冀州,而不是在此地查访事件始末。如此一来,不就是南辕北辙了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留在这里查案?”

“不,殿下给我们的使命是查清天恩道的底细,没有真凭实据之前,我们只能按原定计划行事。只是对于天恩道或许被陷害的可能,宜先向晋阳报告,请殿下另外派人多加详查。一旦查清另有主谋,或许就不用我等徒费工夫了。即使后来查到天恩道确为祸首,我等亦无罪责,再将其在冀州之实情上报,依然可记为功劳。”

秦毅点头认可,“老何你说的没错,那我们在沿途村子落脚时可多方询问,收集舆论。而后再拟一封书信,详述天恩道在乐平郡传道的实情。等到了驿站,便将书信寄回州府,呈交东嬴公。”

“官差追捕道徒甚急,贸然询问,恐村民不敢吐露实情。或可委托这户主人家为我们作保,拜访曾资助天恩道的本地名望人士,证言方可确凿。”

“嗯,没错,那这事就拜托老何处理了。”秦毅觉得这么办挺好,但不想跟陌生人打交道,便把这一事务推给何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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