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我悟了(1 / 2)
老朱一番训斥,直叫朱允熥面色发白。
曾经,也有个人如此骂他。
言辞虽不同,可内里含义很是相似。
海瑞一封《治安疏》,骂的他体无完肤。
如今,老朱三两句话,同样剖析着他的内心。
朱允熥忽的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小瞧老朱了。
这位底层出身的皇帝,眼光毒辣,一语中的。
如今,老朱叫他除草去。
除的是心中生长的荒草!
深吸一口气,朱允熥手颤抖着作揖一拜:“皇祖父教诲,孙儿铭记在心。”
看着朱允熥倔强而又发白的脸,老朱颇有些心疼,他何尝不喜欢这个聪慧至极的孙子?
可朱允熥太聪慧了,身上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圆滑和世故,甚至还透露出几分让他厌恶的精明来。
气质这东西很是玄乎,可老朱识人无数,从来都很相信自己的感觉。
皇家子孙,聪慧是好事,可聪慧到精明,就落了下乘。
老朱想不到什么好的词来形容朱允熥这股子精明劲儿,但这份不喜是真实存在,忽略不了,而且朱允熥并没有意识到他身上的精明劲儿。
他现在点出来,叫朱允熥别飘着,该脚踏实地,除去心中荒草,如此才算得上一个称职的储君。
老朱心里的天平逐渐的倾斜,他实在是喜欢朱允熥的聪慧,这样的人做皇帝,不会吃亏,也不会被人骗。
可前提是,他别这么精明,太精明的人成不了大事,也落不得好名声。
否则,老朱宁肯选择不那么聪慧的朱允炆,哪怕是蠢点慢点,好好的教,慢慢的来,也能做个守成之主。
心疼归心疼,老朱还是强硬着来,道:“咱知道你一时半会想不清,咱给你时间,好生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了,跟咱说说!”
朱允熥脑子里思绪乱的很,点了点头,刚走到门口,老朱又道:“记得每日来这里除草,不要荒废了。”
“孙儿明白!”
……
朱允熥回到东宫,关了门,睁着眼呆呆地坐着。
脑子里,老朱的话和海瑞的《治安疏》不断地浮现。
“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臣海瑞谨奏: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
“理论是好东西,可理论飘在天上,太高太虚了,得落在地里,得能长出粮食来,那才是好东西……”
“然严嵩罢相之后,犹之严嵩未相之先而已,非大清明世界也……”
“……书斋里做出的学问,落不到实处,那就百无一用……”
“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号而臆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你不是什么万寿帝君,你得落在实处,得脚踏实地……”
朱允熥痛苦的闭上了眼。
海瑞骂他,他可以无视,可以不承认,可以诡言狡辩。
可老朱训他,朱允熥做不到这些,不敢不听,不敢不承认,也不敢狡辩。
海瑞见的是事,辩的是理,是从很多事上得出来的东西。
而老朱,相处才这么几天,只从他的言语上,就看出来,就得出和海瑞差不多的结论。
朱允熥手抓着椅子扶手,手指关节抓的发白。
好片刻,他才睁开眼,满是血丝,有几分可怖。
“错了!错了!”他喃喃念着,恍若魔怔。
“错了!”
“错了!”
“有罪!”
“有罪!”
“……”
“……”
奉先殿中,只有朱允熥沉沉的呼吸声。
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他心中才有几分安宁。
蒲团前,一张纸,一支笔,未着点墨。
朱允熥呆呆地看着,脑海中天人交战,思绪翻飞。
烛火摇晃,暗影扭动,像是人心里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