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53(2 / 2)

“对,就是在城西一座荒废的古庙,每晚亥时,会有女鬼在此出没。”

纪昀以往从未在深夜来过城郊古寺。古寺果真如苏诚所说,早已荒废多时,殿塔壮丽,但地上的蓬蒿几有一人余高,东西两侧是僧人居住的屋舍,门扉紧闭,殿下有一大片芭蕉林,此时塘中荷花早已凋敝,寺庙中却传来了幽怨的琴声。琴声如泣如诉,时而滞涩难辨,犹如女子在月下低泣,时而如同流水淙淙,玉珠滚落。

纪昀被琴声吸引,踏上了台阶,此时月光穿越了乌云,犹如一袭素白的裹尸布,轻轻铺在了弹琴人的身上,哪怕纪昀见多识广,见状也不由愣了半晌。弹琴人略一挑弦,琴弦倏然断裂,她清喝道:“来者何人?”

她的声音低哑柔媚,虽不及一般女子清脆,却别有一番风味。只见她目若桃花,肌映流霞,左眼角一滴殷红泪痣,竟不知似鬼还是仙。她纪昀怔了片刻,才拱手道:“小生乃一赶考书生,途径贵地,不巧惊扰了姑娘,请姑娘恕罪。”

“公子既是无意中路过,又何罪之有呢?倒是我惊扰了公子的清静。”

纪昀走上台阶,定睛打量着她,只见她眉目含情,眼眸清冷幽怨:“姑娘何苦独自在此处弹琴,可有什么难解的愁怨?”

“承蒙公子关怀。”女子低头望着琴弦,“我原是城东一祝姓富户之女,闺名南笙,外出求学时与梁公子私定终身,结为夫妻。但因梁家落魄,我的父亲便想毁婚,强迫我嫁与他人。”女子道,“我不愿违背誓约,我父亲为了功名利禄竟然打死了梁公子。”

“你的父母竟如此狠心吗?”

“婚嫁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介弱女子又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呢?”

“倘若姑娘有什么未竟心愿,小生愿意为你尽力实现。”纪昀诚恳的说道,女子抬起头,泪光盈盈的望着她,柔若无骨的靠在了她的身上,吐气如兰:“公子此话当真?”

“当然。”纪昀顺势把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俯下身,在她耳畔轻轻吐着气,“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我从没听说过哪个鬼魂还有人的体温和脉搏。”

女子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倏然抽回手腕,纪昀立刻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埋伏在四周的衙役立刻一拥而上,没想到她看似纤细柔弱,力气却十分惊人,抬膝猛击纪昀的肩窝,纪昀吃痛松手,反手抓住她的胳膊,却被她一个背摔给扔了出去。趁她吃痛之际,女子立刻两下跃上屋檐,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女鬼竟然是个练家子。”纪昀擦了擦额上的淤青,冷声道。苏诚慌忙起身,连声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同我再去祝家一趟。”

纪昀话音刚落,就有小厮匆匆来报:“大人,祝家刚刚遣人来报,祝家老爷出事了!”

祝家原是洛阳富商,因战乱逃亡至蜀中,后来做药材生意起家,捐了一个小官,他惯会做人,平时行善积德,是永康县有名的商贾。祝府气势恢宏,占据了小半条街,庭院中草木深深,花园造景别致,方寸玲珑,雅致间又浑然一体,颇有洛阳流风。仵作验过尸之后,祝崇文就被搬到了前厅,为免腐味外泄,又多加了不少香料,屋里外点着上好的沉香,烟雾弥漫。胡氏带领一家老小跪在正堂里,她比祝崇文小十来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拉着纪昀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话,才哽咽着要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祝崇文的幼子祝明旭和一众仆役披麻带孝站在一边,听见胡氏这一哭,都是涕泪涟涟。

看到这阵势,纪昀便知道要探问恐怕不太可能了,纪昀一掀开祝家准备好的棺木,浓烈的血腥味就涌出来。她虽然赶紧捂住了鼻子,还是脑中猛的一晕,退后几步,用袖口掩住鼻子。尸体衣衫整洁,身上的皮被剥了一大半,心脏也被挖了出来,和王媒婆的死状十分相似。仵作倒是先罩好了口鼻,上前翻检尸体道:

“看这肌肉血块和颜色,祝老爷死了大约两个时辰,身上只有胸口一处伤痕,为利器刺伤。”

“伤口是何种凶器刺伤,长宽各几何?”

“现下还不行,得带回衙门细查。”

“祝老爷是死在他的房间里吗?”纪昀眼睛一动,自语道,“死时在做何事?何人作证?”

“启禀大人,祝老爷死于今日寅时。第一个发现的人是祝家小厮阿牛。”

纪昀点了点头,俯下身戴上手套检视尸体。角落里放着一个小香炉,香味如兰似麝,浓烈甜蜜,与满屋的血腥气混在一起,熏得人头晕脑胀。纪昀拈起粉末凑到鼻尖嗅了嗅,嗅到了一股特殊的香气。

“你过来把这香粉带回去验一验,里面是否下了安神的药物。”纪昀道,“房间里没有搏闘的痕迹,祝老爷当晚和妾室红珠同寝,红珠却丝毫没有发现他遇害,可能被下了药。把红珠叫过来,我有事要问她。”

胡氏刚想开口,祝府的管事张玉就率先答道:“回禀大人,红珠看到尸体吓得见人就说疯话,郎中说是惊吓过度,导致犯了惊厥之症。”

“是吗?正好我通曉几分药理,还能帮她看看。”

见她态度坚决,张玉只好把红珠叫了过来。红珠是祝崇文新纳的通房,听说原先是祝小姐的丫鬟,生的十分俊俏标志,水蛇腰,削肩膀,水盈盈的眉眼,顾盼间漏着许多风情似的。她一见纪昀就娉娉袅袅的跪下了,纪昀道:“仔细说说,凶案发生时有人进过屋吗?”

“回禀大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红珠似乎被吓怕了,煞白着脸,细声细气道,“我近来刚有身孕,身子骨乏得很,老爷体恤我不让我服侍,服下安神汤就睡下了,直到被鸡鸣声吵醒,伸手一摸发现床铺上全是血,老爷竟——”

一觉醒来发现枕边人被剥皮挖心,也难怪她吓得几乎神志失常,抖如糠筛。纪昀伸手扶起她,给椅子上铺了个软垫,才细问道:“你还记得第一个踏进院子里的人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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