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交州战役32（1 / 1）

孙皓踌躇满志，对交州势在必得。有吴人术士刁玄投其所好，向孙皓编造谶语说：“黄旗紫盖，见于东南，终有天下者，荆、扬之君乎。”意思就是，最终得天下的是东南荆扬之地的君主，那不就是说的孙皓嘛。孙皓听后非常愉快，因为他就信这些，于是更加信心满满。为了更好得配合收复交州，也为了显示自己的荆扬王气，吴建衡三年（公元271年）春季，孙皓大举出兵华里（今江苏南京西南部），准备从牛渚（今安徽马鞍山采石镇）西上进犯晋国。滑稽的是，孙皓此次出兵还把他妈和他媳妇以及后宫的数千宫人也带上了，也就是太后和皇后这次一同随孙皓御驾亲征。孙皓一阵一阵的犯二，确实不同于常人。华覈等人出来劝阻，孙皓哪里肯听，心说，你们怎知寡人的用兵方略，都一边呆着去吧。这时的天气依旧寒冷，吴国大军行进途中又遭遇大雪，不少道路湿滑损毁。就在这样的条件下，吴国军士们身披铠甲，手执兵杖，每百人拉着一辆辎重车艰难前行。南方湿冷的天气几乎要把人冻死，可孙皓却执着地要求继续前进。士卒们都在骂着，孙皓这孙子感情坐在御车里抱着暖炉和他媳妇，我们他妈在雪地里都快冻死了，要是晋军来攻，我们他妈不如倒戈算了。士兵们的抱怨最终传到了孙皓的耳朵里，孙皓一听不犯二了，冻死几个人是小，要是有人倒戈或者哗变什么的，那就真麻烦了。于是下令，回师建业。就这样，吴国大军顶风冒雪呼啦啦冲了出去，又顶风冒雪呼啦啦撤了回来。吴国出兵的消息晋国方面当然知晓，司马炎已派遣义阳王司马望统率中军二万、骑兵三千人驻扎在寿春，就等着吴军来攻呢，谁知连吴军的人影都没见到。说孙皓二吧，他也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害后适可而止；说孙皓聪明吧，他又一阵阵得净干些不入流儿的荒唐事儿。总之，摊上这么一位皇帝，早晚不是气死也得累死。不过，孙皓折腾这一通下来，导致晋国也要调兵遣将折腾一番，客观上确实分散了晋国的注意力，牵制了一部分晋军。所以，孙皓虽然是二，可也不能多说他什么，孙皓内心最关注的当然还是收复交州进展如何。（图）

其实，虞氾、薛珝等人早在一年前就已从荆州出发，向着计划好的交州合浦郡挺进。到达了合浦，吴军陆路兵马本应等待海路的人马会合后再展开作战。可后来得知，海路一路没了，只剩下了陆路吴军。虞氾、薛珝这下有些没底，是打还是不打，只得等待朝廷的下一步命令吧。当时孙皓那边正在为丧失海路进攻的可能而感到懊恼，之后就是大开杀戒，处理海路的将领李勖、徐存等人，试探性的攻击晋国淮南地区也告失败，一系列的问题导致孙皓也犯了嘀咕，交州到底还打不打？事情一拖，一年时间就过去了，虞氾、薛珝只好在合浦继续待命，同时倒是休整了队伍。虞氾是东吴名臣虞翻的儿子，虞翻出自会稽郡，当年因顶撞了孙权后被发配至交州，虞氾就出生在交州，长到十六岁时才回归故里，所以虞氾对交州的情况十分熟悉。薛珝同样为吴国名臣之后，父亲薛综曾先后担任过合浦郡与交趾郡太守，后来还做过太子少傅。薛珝门荫入仕，做过五官中郎将、将作大匠等职位，曾为孙皓的父亲孙和营建寝堂。

两位名臣之后休整了差不多一年，期间并没有冒然向晋军发起进攻。这时，终于等来了孙皓的旨意，十万兵马已集结到位，交州大战就要开始了。此时，交州的苍梧郡太守陶璜主动请缨，准备率先向晋国交州刺史杨稷发起攻击。两军交战于交趾郡分水，陶璜显然有些操之过急，在与手下将领尚未协商好作战部署的情况下便仓促应战，结果战败，还损失了两名将官，陶璜只得退回合浦。这次收复交州之战以虞氾、薛珝为主，虞氾承担监军之职，薛珝负责军事。得知陶璜战败，薛珝十分气恼，指责陶璜在没有统一部署的情况下擅自行动，不听号令，导致失败。可陶璜也有自己的一番理由，说：“下官不能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各军又不团结，所以才会失败。”陶璜觉得就应该趁敌不备发动突然袭击，在战略上没有错误。薛珝、陶璜二人为此发生争执，薛珝虽然负责军事，但在官职序列上也管不到苍梧郡太守，气得薛珝甚至想带兵返还。陶璜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于是还是不经请示，连夜率领数百士卒又向晋军的董元部发动袭击。陶璜想的是，只要打了胜仗，能收回交州，自己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果然，晋军在刚刚击败陶璜后毫无准备，一场夜战下来，陶璜得胜而还，还缴获了不少兵器、财物，满载而归。刚刚战败就敢于夜袭敌军，连薛珝这时候都不得不佩服陶璜的胆识和勇气。薛珝立即抛弃前嫌，为先前的事情向陶璜表示歉意，并表奏陶璜为前部督，领交州刺史。吴军这下从将帅失和又变成将帅同心了，那接下来的仗就好打了。陶璜的父亲陶基曾任职东吴交州刺史，因此陶璜对此地也相当熟悉。史书记载，陶璜本人有谋略，懂军事，领交州刺史后陶璜带兵出其不意地走海路进入了交趾郡，因为合浦、交趾两郡毗邻，走海路近在咫尺，十分便捷（如图）。陶璜抵达交趾后遇到的又是董元前来迎战，两军刚一交手，董元佯败，陶璜领兵追击，不想董元的伏兵从断墙后面冲了出来偷袭吴军。然而，陶璜早有防备，事先把队伍中的长戟兵排在了后面，等到晋军杀过来时，长戟兵突然从后面逆势冲了上来，晋兵手中多为短刀等短兵器，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在吴军的大长戟面前，晋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结果败下阵来。本来陆战并非吴军强项，但不要忘了，现在与吴军交手的其实是以前的蜀军，只不过已经投降了晋国成为晋军了。这批蜀军均来自南中都督霍弋的手下，以前镇守南中地区时主要对付的都是深山密林中的少数蛮族，发生战斗时从来都是短兵相接，使用的兵器以短刀、滕牌为主，现在面对长兵器时自然落了下风。陶璜继续深入九真地区（今越南中部），用之前缴获的金银财物收买了扶严（今越南境内）当地的夷人统帅梁奇，梁奇带着万余人前来协助陶璜作战。董元手下有个猛将解系，解系还有个弟弟解象。于是，陶璜想办法先诱降了解象，然后让解象写信给解系劝说其归降。陶璜对待解象十分礼遇，解象出行时，陶璜特意让他坐自己的车子，在一班吹鼓手吹吹打打之下招摇过市。董元得知后，觉得解象都能受到吴人如此厚待，解系若是知道这些，恐怕早晚会投降吴国的。结果，董元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解系杀了。陶璜使出漂亮的反间计，令董元最终自剪羽翼。董元的猜忌导致己方实力大损，四月，董元在与吴将虞汜的交战中，兵败身死。不过，也有史料说董元是病逝的。董元死后，一同进入交州的前蜀将王素接任九真郡太守。

陶璜击败董元后，继续领兵再次攻击交趾。晋国交州刺史杨稷命郁林太守毛炅和将领孟岳率兵抵御吴军，双方在封溪（今越南永富省安朗东部）展开激战，晋军终因寡不敌众而大败，毛炅等只身逃走。此时晋军在交州的实力明显比吴军要差的多，当初，晋国能够迅速占据大半个交州，一是因为吴国交州内部发生动乱，晋国（当时还是曹魏）可以乘虚而入。二是南中都督霍弋领导的前蜀军拥有地理优势，可以就近袭取交州，十分便利。虽然人马不多，但在交州当时一片混乱的情况下，有霍弋坐镇后方，调度得当，局面很快得到控制。然而，吴国这次十万兵马杀将过来，对交州势在必得，与吴军相比，晋军在交州的兵马加在一起不会超过两万，双方的实力对比确实相差悬殊。陶璜的胜利鼓舞了吴军全军的士气，虞汜、薛珝也不失时机地向杨稷发起总攻，杨稷无法抵挡，只得率领残军退回交趾，固城自守。这时杨稷的手中还剩下千余从蜀地跟随而来的士兵，另外还有在交州当地招募的四千新军，战斗力可想而知。吴国大军随后将交趾围困，堵塞了周边道路，断绝了一切外援。当初，霍弋派遣杨稷等人前往交州时说：“如敌军围城，守城未过百日而投降，则守将家属尽皆诛杀；如超过百日而城破，那就是刺史的责任了。”所以杨稷等人虽然面临众寡悬殊、粮草殆尽的局面，却仍然顽强死守。这时候，人们不禁想起，霍弋呢？晋国能够深入交州，功在霍弋。没有霍弋坐镇，晋国不可能取得交州三郡的成果。然而遗憾的是，就在交州激战正酣之时，霍弋在南中不幸病逝，所以对交州各方的支援一下子跟不上了。而晋国中原地区发兵来救又不现实，从中原至交州中间隔着吴国，道路艰难不通，若是救兵绕道汉中、蜀中再到南中、交州，同样道路遥远艰辛，届时恐怕早已远水不解近渴。这种情况下，杨稷等人在交趾郡还没坚持到百日就已无粮，不得已向陶璜请降。但陶璜不接受，说：“霍弋已死，救兵无望。等到达百日后再接受投降，这样守城之人便投降无罪。我方受降有义，如此才能教诲百姓，安抚邻邦。”陶璜甚至还给杨稷等人送去一些粮食，一定要等到百日期限后再接受投降。真没见过这样打仗的，还给敌方送粮食？不得不说，陶璜此举也算仁至义尽了。公元271年七月，杨稷终于粮尽，陶璜这才接受投降。也有史料记载，陶璜事先诱降了交趾守将王约，后与王约里应外合攻克交趾。不管怎样，交趾城破，杨稷等人悉数被俘。当初，死难交州的吴国前部督修则的儿子修允此次也随陶璜征战，当时亲手斩杀修则的毛炅和杨稷等一同被俘，修允便请示陶璜要杀掉毛炅替父报仇，陶璜不允。陶璜觉得毛炅壮勇，本打算赦免其人。不想毛炅准备找机会密谋袭杀陶璜，事情败露后被陶璜抓捕。这下修则可以借机报仇了，毛炅死前大骂：“我志在斩杀孙皓，你们不过是一群吴狗罢了。”最终，毛炅惨死，晋将张登、孟通等一同被杀，杨稷、孟干、爨能、李松等人则被押解前往京城建业，杨稷于押解途中发病吐血身亡，吴军将其首级送回建业。九真太守王素在交趾战役失败后与牙门将王承企图逃回南中，中途被陶璜手下将领卫濮擒获，于是九真郡功曹李祚与都尉邵胤率军继续坚守九真。李祚有个舅舅黎晃任吴国将领，陶璜便命黎晃前去攻打九真，同时劝降李祚。李祚的回答却是，舅父为吴将，李祚是晋臣，大家各为其主，如今只有尽力而为了，李祚断然拒绝了投降。当然，晋国在交州大势已去，九真郡过了很长时间后还是被陶璜攻克了。至此，吴国将交趾、郁林、九真等郡全部收复，整个交州重新回归东吴。陶璜因功被正式任命为交州刺史，后孙皓又以陶璜为使持节，任前将军，领交州牧，总督交州诸军事。州刺史和州牧的区别在于，刺史负责监察地方官吏，包括郡太守一级的官员，有战事时也负责军事。而州牧则是正式的地方最高行政长官，负责治理百姓和军事事务，权力要比刺史大的多，级别也更高。如朝廷没有任命州牧，则刺史可承担一部分州牧的职责。被押解回到建业的一批前蜀国将官中，最后只有孟干设法逃回了北方。孟干向司马炎详细叙述了交州战事的前前后后，并进言讨伐东吴。司马炎在了解了事情原委后，有感于杨稷、毛炅等人的壮举，下诏追封杨稷为交州刺史，封孟干为日南太守，诏令毛炅、爨能、李松的儿子承袭其父亲爵位，并赐毛炅的另外三个儿子为关内侯。

从吕兴于交趾郡发动叛乱起，吴国在经历了八年时间后终于收回了交州，晋国在交州最终功亏一篑。晋国的失败归结起来主要有以下原因：

首先，晋国对交州已经取得的胜利成果不够重视。因为交州是当初曹魏灭蜀时顺带到手的，有点儿飞来横财的意思，攻取交州原本不在曹魏以及后来晋国的计划之内。

其次，晋国建国后根本没有对占领的交州地区施行政治，只是命以霍弋为首的一班前蜀国旧将代为治理。无论在经济和军事力量上，晋国对交州都没有再增加新的筹码。

再次，当交州形势对晋国不利时，晋国内部同时爆发胡人叛乱，使得司马炎不能投入更多的精力关注交州的局势发展。

还有，交州距离中原腹心地带路途遥远，晋国要想援助交州，中间还隔着吴国，的确有些鞭长莫及。

最后，晋国将交州事物完全依赖于投降后的蜀军，但蜀军力量有限。尽管有霍弋这样的干才处理交州问题，但霍弋一死，晋国在交州的势力便失去了主心骨，失去了南中地区这个有力的后援。

另外，晋国也低估了孙皓收复交州的决心，从孙皓几次试探性的向中原发起攻击后又迅速撤回，导致晋国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中原地带，对交州的情况明显疏忽了。

吴国收复交州后，吴主孙皓宣布大赦，从交趾郡又划分出新昌郡，以加强对交趾的控制。后吴军与当地的扶严夷人产生冲突，虞汜、陶璜等又率军平定了扶严夷，在扶严夷故地又设置武平郡。陶璜之后陆续开拓出九德郡及九真郡属国三十余个县，进一步巩固了吴国在交州的统治。虞汜因功被任命为交州刺史、冠军将军、余姚侯，可没过多久，虞汜病故，薛珝也在班师回朝的途中病逝了。后来，孙皓有意以合浦郡太守修允代替陶璜镇守交州，然后调陶璜去镇守更为重要的军事重镇武昌（今湖北鄂州）。不过，因为陶璜在交州的治理深得民心，当地民众强烈要求陶璜留任，孙皓最终顺从民意，总算干了件人事儿，允许陶璜继续留任交州。自此之后直至吴国灭亡，陶璜始终镇守在交州，交州在陶璜的手中再没有失去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