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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格尼丝轻笑出声。

加布丽尔错愕地瞪大眼。

“他可不是那种人,”话出口,艾格尼丝便有些后悔,于是编织起半真半假的谎话,“其实……我的长兄亚伦一直提醒我和妹妹与伊恩保持距离。”

“为什么……”加布丽尔似乎没注意到艾格尼丝话语之间的停顿。

艾格尼丝垂眸:“由我来议论品评理查麾下的骑士不太妥当,但是,如果亚伦的判断无误,他不是歌谣里那种忠贞高洁的骑士,不会对什么人念念不忘。相反,他对待他人心意的态度十分轻挑。所以,加布丽尔--”

“他不是这样的人!”加布丽尔不等艾格尼丝说完,下意识为伊恩辩护。

艾格尼丝也没坚持,只是笑笑。

加布丽尔多少有些动摇,半晌,小心翼翼地再次出声:“所以……您反对?”

“反对什么?”艾格尼丝失笑,“你的心意只有你能决定。既然你认定他不是那样的人,那他就不是吧。”

“不……”艾格尼丝的态度令加布丽尔迷惑不解,她端详了公爵夫人片刻,“但是……不只是我的意愿的问题,我……很想知道理查是怎么想的。”

“他坚决不透露口风,我也毫无办法。”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您为我进言?哪怕只是旁敲侧击也好,告诉他我希望……”之后的话加布丽尔羞于启齿,她羞赧地深深低下头。

艾格尼丝片刻失语。她恍然发觉,昨晚竟然在这少女身上看见过去的自己也太过可笑。越是注视眼前的少女,艾格尼丝就越清楚,加布丽尔与她截然不同--加布丽尔怀着满腔热情,更有着敢于鲁莽追逐心意的勇气。艾格尼丝甚至能想见,她越是努力劝说加布丽尔打消这念头,对方就会越执着于证明自己的心意没有错。

但少女纯粹的恋慕之心无法实现。

加布丽尔倾心的那个人正因为冷酷,才显得迷人。他兴趣转移得太快,只会毫不在乎地践踏他人的心意;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他甚至不会看第二眼。

“我尽量试试。”艾格尼丝最终给出谨慎的答复。

这么一个暧昧不清的承诺已然足够令加布丽尔开颜,她的笑容灿烂得刺目:“谢谢您。”

艾格尼丝转开视线。

说不定这笑颜真的能打动伊恩,让他获得求而不得的安稳。那样也是好事……当然是好事。她没允许自己在这自虐的想法上逗留很久,而是随口问:“能告诉我,为什么是伊恩卿吗?”

加布丽尔将垂落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羞怯只是一瞬,她随即大方地坦陈心迹:“锦标赛那时……他在所有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弱点,却丝毫不在意。明明有那样艰辛的过去,却能把再痛苦的事当做玩笑话说出来,这让我觉得他非常厉害……也非常让人心痛。”

“所以,你最初是同情--”艾格尼丝突兀地收声,摇摇头,“不,当我没说。”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嬷嬷也教育我,让我不能把同情心和爱慕心混为一谈。可是……有谁能分清哪里是同情的末尾,哪里又是爱慕的开端呢?我只知道,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视线已经离不开他了。”

艾格尼丝内心震动,半晌无言以对。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或者说,她没能这么想过。哪里是开端、哪里是关键的转折,开端引导出过程也决定结果,她只能这么思考,试图捋顺并剖开情感的荆棘,梳理出足以令自己的信服的脉络。

加布丽尔似乎对艾格尼丝的反应感到满意。

有一瞬,艾格尼丝甚至怀疑,对方是故意做出这番告白,让她不好与伊恩太过亲近。

“那么……您为什么要问我这件事?”加布丽尔骤然反问。

艾格尼丝慢了一拍才回答:“也许是我对伊恩卿抱有偏见,但在我看来,菲利克斯卿可能是更好的人选。”

加布丽尔会意地微笑,口气意味深长:“也许在您看来的确如此……”

虽然知道对方有所误会,艾格尼丝却不知从何辩解。这种事只会越抹越黑,她索性沉默不语。

“想必您也猜到了,昨晚是他拜托我请公爵和您下场跳舞的……请您不要生气。”也许是自觉交换了秘密,加布丽尔的态度亲昵起来,大胆地低声发问,“那么在您看来,菲利克斯卿怎么样呢?”

艾格尼丝无奈地勾唇:“理查对他赞誉有加。”

少女不满地撇嘴:“我想听的是您的看法……”

“他很好,”艾格尼丝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交代众人皆知的事实,她捕捉到加布丽尔失望的神色,轻轻叹息,“我不知道你在期待些什么……但歌谣里的故事是不会真的发生的。我当然也不可能背叛理查。”

艾格尼丝口气冷淡,加布丽尔不禁肩膀一缩,面上现出艾格尼丝熟悉的惊惶神色。少女垂下头,半晌,怏怏地道歉:“请您原谅,我逾矩了。”

“没什么。只是昨晚那样的恶作剧,以后还是敬谢不敏。”艾格尼丝缓和态度,向前方看去:“边聊边走慢了一些,好在庇护所也不远了。”

“耽搁您去庇护所实在抱歉,”加布丽尔小心翼翼地观察艾格尼丝的神色,“如果庇护所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我今天只是例行和特蕾莎大人见个面,麻烦你在庇护所里随便转转打发时间了。”

“我明白了。”

艾格尼丝将加布丽尔拜托给庇护所门口迎接的神官,刻意回避庇护所正门直通的第一重四方回廊庭院;每次她在庇护所的人群前现身,都要耗时耗力地应付许久,今天她实在欠缺那样的力气。

她径直折入西首的尖塔。神官特蕾莎在塔顶的图书室等候。

“艾格尼丝女士。”

“特蕾莎大人,路上稍有耽搁,没让您久等吧?”

特蕾莎挥了挥手示意艾格尼丝坐下,她没推辞。两人间已经不需要繁文缛节。

来到科林西亚五年,与艾格尼丝最熟悉的也许就是这位神官。特蕾莎行事利落,艾格尼丝长于变通,她们相处甚是愉快,也在日复一日的合作中培养出了些许亲昵感。

但也仅限于此。特蕾莎虽然常说话直切要害,却很少过问艾格尼丝的私事。也许正是这份拿捏妥当的距离感令艾格尼丝对特蕾莎抱有好感。

“今天没什么大事,随来观摩花之庆典的人潮添了不少人,但目前本月的供给没什么问题。”特蕾莎三言两语交代完公事,诡异地顿了顿,侧眸端详艾格尼丝的神色像是话语未尽。

艾格尼丝想起上次特蕾莎露出这样欲言又止的神态是何时。

她垂眸:“哥哥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特蕾莎感激艾格尼丝率先打开话匣子,舒了口气,颔首应道:“如您所料,有亚伦大人的口信。”

艾格尼丝无言地等待。

特蕾莎被艾格尼丝凝视着,竟然有一瞬犹豫不决。

只要涉及到海克瑟莱一族,艾格尼丝的态度就如同等待接受教诲的信徒,毫无滞涩地接受兄长的任何决定。共事已久,特蕾莎看得出艾格尼丝并非全无主见。艾格尼丝虽然习惯对个人意见有所保留,但只要鼓励她直言不讳,年轻的公爵夫人表达的许多看法都极为老辣、能直入问题核心。

特蕾莎很欣赏艾格尼丝这一点。正因此,每当艾格尼丝摆出这样人偶般的顺从姿态,特蕾莎就莫名感到恼火。她无法理解为何艾格尼丝能在这两种行事方针之间切换自如。

“怎么了?”艾格尼丝久久没等到下一句,微微蹙眉。

“不,”特蕾莎看向蒙尘的书架顶端,尽量不带感情地转达道,“私生子的事亚伦大人已经知晓,他希望您暂时不要和理查的关系闹得太僵,但绝不能让出继承权。如何行动,由您权衡。”

顿了顿,特蕾莎加重咬字:“必要时,可以用任何手段暂时稳住他。”

艾格尼丝露出古怪的微笑,低低重复:“必要时可以用任何手段……?”

亚伦暗示的不外乎先口头答应下来拖时间,等待海克瑟莱的行动。艾格尼丝觉得太阳穴跳得厉害,昨晚与理查半途而废的争执再次在脑海中重演。按照亚伦的标准,她也许已经搞砸了。

艾格尼丝自觉今天的状态因为睡眠不佳有些异常。早晨喝下的提神药剂似乎已经开始失效。疲倦感一个劲拉着她的衣袖,她不禁往椅子更深处陷,同时毫无波动地想,就算搞砸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特蕾莎见艾格尼丝眼神闪烁不定,出言安抚:“我此前也说过,除非您签署文书认那个人为养子,否则神殿、至少是神殿与我相熟的所有人,都不会不利于您。”

“谢谢您。”艾格尼丝挤出一个微笑,思绪却显然还飘在更远的地方。

“您脸色今天很差,难道理查……”

艾格尼丝摇摇头:“最近多梦浅眠的症状有些恶化,但祭典结束,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特蕾莎从颈间取下一条系着青金石邪眼挂坠的银链:“噩梦与魔物有关,虽然布鲁格斯暂时在这方面很安全,这个护身符请您收下以防万一。”

艾格尼丝立刻戴上:“劳您费心了。”

“既然如此,赶快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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