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31(1 / 2)

武泰六年十月,悬河宫。

庭院中的瀑布伴随着点点星光从山顶倾盆而落,而远处孤月在旁点缀,像是从天际倾出的星河。

宫殿内传来阵阵怀风之声,只见夏侯瞻端坐于中庭,他双眼紧闭,似是沉思,修长的手指却不停地扣桌附和。对面坐着一着黑衣的少年,怀内抱有一张古制的怀风,那怀风其上没有彩绘,只是漆有一层桐油面,显得古雅朴素。

少年低眉拂弦,轻拢慢捻,那怀风曲起先作呜呜声,如泣如诉,不绝如缕,像是有着斩不断的情思,后又听拨弦急转,铿锵作响,犹如千军在战场之中咆哮,铁骑奔扬,枪戟如林。

忽而一曲终了,拨琴人又对着琴弦中心骤然一划,只听一声轰鸣,似是把听琴人的心也拨停了。

“好!好!好!”夏侯瞻猛然睁开眼睛,双手拍掌赞和,连说了三个好字。

“呵呵,让殿下见笑了。”黑衣少年起身将那张怀风放在一旁,微微欠身道。

“我在北越就曾听闻‘凌虚公子’之名,只是不曾想公子除了闻名的医术,竟还弹得一手好琴。”

“靡靡之音,登不得大雅之堂。仅有的一点薄名也是承蒙君上垂青,才得御药院执事一职。”管凌虚笑了笑。

“凌虚作谦了,我大苏素有‘南箜篌,北怀风’之说,刚才听你弦中之音,颇有几分北方陈国圣手萧南弦之风。”

“殿下明鉴,那一年萧南弦来帝都采风,我久闻其盛名,自然要去拜访。”说道此,管凌虚顿了顿。

“哦?然后呢?”

“后来他将他的成名曲《春江夜》传于我,离开帝都时又将他曾用过的一张怀风赠予我。”

“的确是张好琴,难怪凌虚一路从帝都到北越也不肯抛下。”夏侯瞻走上前,伸出修长的手指拂了拂空弦,那古制的怀风顿时发出清脆的琴声,像是在回应他。

“呵呵,他曾对我说过,他出身北方乐师世家,父亲为他取‘南弦’之名,就是期望有一天他能击败南方所有的乐师,成为真正的大苏第一圣手。”

“后来他失手了?”夏侯瞻低声说道。

“是,在齐国的国都休止城他遇见了一个瞽目的乐师,那乐师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弹得一手惊世的箜篌。”

“那人应该就是以‘碎箜篌’闻名的齐国第一圣手师长离。”

“不错,师长离坐弹箜篌时,萧南弦就在旁边,可他甚至没有勇气向师长离说出他的名字,说出他那个曾经引以为傲的世家名号。”

“后来他辗转来到帝都,在他失意之时,我却找上了他。他听说过我,并向我求了一枚脑神丹,而作为交换,他会传授我那曲《春江夜》。”

“脑神丹?那是什么?”夏侯瞻皱了皱眉。

“一种奇药,能够将人的神识放大十倍,所弹之曲自然也比平常更加敏锐,但代价是药力散尽之后人的神智也会随之消散,变成一个痴儿。”

“他想凭借此丹在六年后的帝都九弦会上胜过师长离,如今算来明年就是帝都九弦会的举办之期了。”管凌虚忽然想起了那个在帝都身背怀风的孤傲身影了,那人站得笔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只留下身后无尽的风声在管凌虚耳边回响。

“难道真的没有完美的丹药?”夏侯瞻看着管凌虚道。

“我初学医术时也曾问过老师同样的问题,他说这世间存有一种守恒定律,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另外放弃一些什么。而所谓的完美,就是要看所服之人如何选择了。”

“此次的洗髓丹也不可吗?”

“当然,许易安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丹药虽令得他颠倒阴阳,可也折损了他三十年的寿命。”管凌虚想起那天在竹寮斋的经过,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凌厉。

“他必须杀了魏烈钧才肯相助吗?”夏侯瞻有些疑惑地看向管凌虚。

“当然,殿下舍不得吗?”管凌虚笑着反问道。

“不会,他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罢了。上次织绣坊败露,我就想除之而后快,只是困于当时身边没有更适合的人选。”夏侯瞻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那殿下这次大可放心,我已用蛊虫控制了烈远商会的二当家赵坤,魏烈钧一死,商会就会听命于赵坤,到时商会还会是殿下手中的一颗棋子。”

“我只是担心那许易安是否真能敌过萧子虚一行人,要取九穗禾可不是那么容易。”夏侯瞻摆了摆手。

“能独自击杀影狱的山鬼,他的实力殿下也大可放心。”管凌虚沉吟道。

“那么今晚便动手吧。”夏侯瞻挥了挥手,眼神中满是暴戾。

“是!”管凌虚微微欠身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入夜,魏府。

窗外的风肆意地吹着,门前的两盏孤灯在风中摇曳,时明时暗。更夫挑着灯笼行走在昏暗的大街上,而另一人手中梆子不停。

魏烈钧看着桌上散落的信件在房内来回踱步,这是他派人送去悬河宫的第七封信了,可都被内侍一一退了回来。

他眉头深皱,回想着这些年来自己做的脏事。他通过倒卖人口获取大量的金锭,将那些年轻男人贩卖给凉州的贵族当作奴隶,而那些美貌的女人不是被他卖进青楼就是作为玩物进献给各国的公卿,以其能够得到他们的庇护。

多少无辜的人因他而枉送了性命,又有多少人至今都因他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而现在他的报应终于要来了吗?可他这个人从来是不信命的,恶人就要有恶人的觉悟。

他目光阴冷,将桌上的信件撕得粉碎,然后打开窗户抛了出去,任风将这些纸屑吹向扶风城的每一个角落。

魏烈钧踏着台阶上到了二层的阁楼,空旷的阁楼里只陈列着一处木制刀架,他走上前将刀架上的长刀取下,随之拔出长刀的一截,白刃在月光的映照下熠熠发光。

自他接任会长时,他就再也没有动过此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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