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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找正确答案,你只是找一个符合内心预期的答案。”

“我会帮你申请打个电话回去。”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的同时说道。

“其实我还是有愧疚的,对于罗雯丽。”在我离开之际他在我身后,低沉地开口道。

“当时那么坚定地杀死她,也会有愧疚吗?”我扭过头问他。

“当时真的是这样,我完全被仇恨蒙蔽了。”他懊悔地蒙着脸说。

我没说话,转身走开了,我能感觉到他放下了双手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的背影。

所有的人都不相信卢正庭会杀了罗雯丽,尤其是在医院那些和他接触很深的人,就像我和队里的同事当初不相信卢大海是凶手一样。

他说,罗雯丽是个于她而言完全无关的人,而且是个身患绝症的人。

也许是罗雯丽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才能狠下心剥夺了罗雯丽的生命创造报复卢大海的机会吧。

这样想好像稍微合理了一些。

不对,我走出讯问室几步路后,好像有一根冰锥从天而降插入我的脑中贯穿我全身,我呼吸停滞几秒后,疾步返回讯问室,看守所的警察已经准备带他离开讯问室了。

“抱歉同志,我还有点问题问一下他。”

“好的,完事了给我说一声。”看守所的同志看了我一眼,虽然感觉奇怪,但还是点头道。

“好。”

看守所的警察重新把卢正庭锁在椅子上后离开了讯问室。

“还有什么事吗?”卢正庭疑惑地开口问我。

“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深呼吸后,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问他:“罗雯丽真的身患绝症吗?”

卢正庭身上的手铐响了一下,他的手放在桌下,我没有看到手上有动作,但是他的手应该是抖动了一下。

“是啊,宫颈癌。”他开口道,“要不然我还真的没法狠心杀她,就是因为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才下手的。”

“剩下时间不多了是多久?”

“一年以内就会恶化,具体剩下多久不是很清楚,但是恶化后情况就会急转直下。”

“谁能证明?”

“证明?”

“对,医院谁能证明她患了宫颈癌?”

“证明这个干什么,不管了他是否患癌,我杀害她所承担的法律责任都一样对吧?”

“是,但我想知道。”

“因为想拿罗雯丽设计陷害卢大海,所以她去医院检查得各项记录我都清除了,没有谁能证明。”卢正庭摇着头说道。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盯着卢正庭。

“总不可能是你亲自做的检查吧?”

我的意思很明白,即使没有记录,应该也有人证。

“为什么不可能?”

“你一个人给罗雯丽完成了妇科检查?”

“有什么不行?”

“你不是妇科医生,你在医院的工作主要是在脑科这一方面。”

“我既然想利用罗雯丽,当然我自己去最好,你难道怀疑我没有这个能力给她完成妇科检查吗?”

“但是你第一次供述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只是打电话诱惑罗雯丽来义诊,然后让医院的人给她做检查,你的话前后矛盾。”

他看着我没有言语。

“而且你交代过,你是让人透露给罗雯丽,治她的病要找你的,那这个帮你连接罗雯丽的人又是谁?”

“这会牵连到别人,我不可能告诉你的,我希望陈警官你就当帮我忙不要追究我身边的人,作为回报,我可以答应你,明天说服我家里不参与我的这个案子。”

“我可以保证绝不追究无关的人,但你要告诉我是谁给她做的检查。”

“罗雯丽的死不管怎么样我都是承担故意杀人的责任,你不该揪着罗雯丽是否患癌这点不放。”

“我一定要揪呢?”

“那好,那我承认,罗雯丽自始至终都是我给她做的检查,根本不关医院或者其他医生任何事。”

“你的意思就是说,罗雯丽患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对吧?”

“对。”他肯定地点点头。

“这和你之前的话很矛盾,之前你根本没必要编成那样子的。”

“你搞清楚这个事对我应该接受的惩罚完全无关行吗?”他无奈地开口说道。

我放开撑着桌面的手,重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看了很久,具体几分钟我没注意。

“不用追究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平衡,因为我可能会被她们想方设法减轻刑事责任,转而加重卢大海的刑责对吧?”良久之后他率先开口。

“我再强调一遍,我能答应你,我明天打电话说服他们不要再干涉这个案子,行吗?”他语气缓和地开口,“你也没必要这么累,揪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不放,不管罗雯丽是否患癌,我对她得愧疚都一样,何况她确实患癌了,这个也是我萌生杀她嫁祸给卢大海这个想法的根本原因。”

“暂时不用你打电话给家里。”我站起身来开口道。

“陈警官,你到底要怎么样?”他皱着眉问我。

“把案子搞清楚。”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说道:“你已经搞得很清楚了!”

“那你告诉我,谁能证明罗雯丽患癌?”

“不可能告诉你的,你也查不到。”他见我油盐不进,决绝地开口说道。

我没说话,离开了讯问室,通知看守所的警察我讯问完毕后,我离开了看守所。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拨通了陆小曼打来的未接电话。

“在哪?”

“看守所。”

“开车去的?”

“没,打车来的。”

“行吧,我来接你。”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走出看守所,看到冷气弥漫的马路上一辆车也没有。

看守所在义安市区外六公里,往市区打车来简单,回去还真有点麻烦。但是我又不想让陆小曼来接我,我跟她最近交流密切了不少,总感觉跟怪异。

“倒是没什么事,就是下班了打算去街上走走,想着你要是没事就一起去,看你最近郁郁寡欢的,带你走走,排解一下苦闷。”

我站在马路边看了看两头漆黑无边的马路,对着电话里答应到:“好,我在看守所外面的马路边。”

她应声后挂断了电话。

吹了二十多分钟的冷风后,她的车来到了看守所门口。

我拉开车门走上车内的时候,一瞬间被暖气包裹着全身,说不出的舒服。

“视线不太好,没敢开太快。”她边在马路上掉头边说。

“嗯,慢点安全。”我拉起安全带点头道。

“你跑来看卢大海?”

“没,看了卢正庭。”

“怎么会又想着来看卢正庭?”

“就是之前和你说的那个没想通。”

“哦。”她张着嘴哦了一声,接着问我,“那你没顺带看看卢大海?”

“没有,不知道和他说什么。”

马路上车辆稀少,冷雾弥漫,坐在车里吹着暖气有一种很别致的安全感。

“看完卢正庭,有结果了吗?”

“没有,还是想不通。”

“会不会是你自己的问题,你想得太多了。”

“有可能。”我敷衍回答道。

她没有回话,我觉得我语气太淡了,什么内容也没回答她,显得有点不礼貌,又补充道:“我查案就是有这个坏毛病,小事情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也不算是坏毛病。”

“今天我问卢正庭,罗雯丽是不是真的患癌了,他的回答也有漏洞。”

“难道罗雯丽没有患癌,是他害死了罗雯丽后杜撰的?”陆小曼闻言,扭过头看着我震惊地问道。

“不知道。”

她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了心情:“我之前根本没想到这点,要真的是这样,那也太狠毒了一点。”

“所以现在又有新的小问题没搞清楚了。”我无奈地说道。

“你要查清楚罗雯丽有没有患癌吗?”

“嗯,想查清楚,但是可能性很小。”

“医院有记录吧?”

“卢正庭可以做得很干净。”我摇头解释道。

陆小曼脸上满是生气的神色,大概她对罗雯丽完全被动的遭受陷害致死这件事有些难以接受。

看到她这个表情我不禁想,是否在平时的查案过程中,我对案件产生情绪的时候,在卢大海眼里就是这个样子的。

没多久她就开着车把我带到了大福街,把车停好后,我指了指她后背靠着的羽绒服:“别忘记衣服。”

她解开安全带拿起衣服穿好后,我俩才下车。

和上个月有很大区别,现在的街道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这么冷的天气这么多人!”我咂嘴惊叹道。

“临近过年了嘛。”

我点点头,同时思考起来为什么我们国家的人对过年这个事这么执着,好像没有太多事比在家过年更重要。

“中国人对过年真是执着,这个应该就是过年前后,大街小巷异常热闹的原因吧,虽然现在离过年也还有八九天。”我和陆小曼并肩走在街上,我开口说道。

“是啊,不过我觉得重要的不是过年吧。”

“不是过年?”

“过年只是个契机,主要是能够回家团聚,再加上可以休息几天,平时一年到头都在忙。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江州?”

“确实是你说的这样,我吗?今年我可能不回家了,过完年再回。”

“为什么?”

“如果自愿留下来值班的话,过完年可以多休息几天。”

“也是。”她点点头,“听你刚刚的意思,你还打算在这个案子花精力对吧?”

“我想查查看,罗雯丽到底有没有患癌。”

“其实我也想知道,但是我觉得卢正庭应该不会害死完全健康的一个人吧!”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这样觉得吗?你读过他写给卢大海的信,你应该能够感觉得到以前的卢正庭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正因为我也这样觉得,所以我要把这个查清楚,我甚至觉得按照我对他的理解,他杀死罗雯丽的概率都不大。”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

“嗯,我明天去医院找找看有没有线索,没有再说吧。”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也许能帮到你,反正最近我在办公室也没啥要干的。”

“也行,后续可能还要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更远的地方,去哪?”

“省立医科大学。”

“做什么?”

“更加全面地了解卢正庭。”

“有点远哦。”

“不管,我争取年前去学校里要到几个联系方式。”

“学校都放寒假了吧。”

“我知道,但年后就没时间了,估计三月份之前就庭审了。”

陆小曼点点头,我们沉默着走了将近十几步路后,她忽然郑重地扭过头问我:“陈一杰,你认真回答我,你是不是认为凶手不是卢正庭?”

陆小曼的头脑确实比一般女孩子要灵敏一些,其实查案到现在,我一直都在跟着自己的理论走,我很难将卢正庭这样一个人物形象代入到案子中,所以陆小曼说的的确是事实。

“可以这样理解吧。”

“到底为什么呀,你从不相信卢大海是凶手到现在不相信卢正庭是凶手,你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能说给我听听吗?”她做出一个好奇的可爱表情问我。

“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了吗,因果关系。”

“你好好给我说说。”

“好,我详细给你讲一点我的理论认识。”

“洗耳恭听。”

“西方有一些理论认为,每个人的行为其实都是内在品性的结果,其实更全面的说法是行为人的犯罪行为是身心基础和外部环境的共同结果。就像卢正庭,杀害罗雯丽犯罪是果,那么因就应该有的两部分,一部分他自身品性当中有向恶的一面,另一部分是卢大海间接害死卢林俊这个外部环境。”

“就是他的品性你觉得不会导致他变成杀人犯。”

“可能会,但是就是这件事而言,应该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怎么说?”

“如果一个品性端正的人,有陌生人杀害他父母,这种情况外部刺激太过,他可能会违背品性做出极端的事。但是如果别人不是杀害他的父母,只是一些其他非故意杀人的行为不小心导致了他父母死亡,那么这个外部刺激就小得多,他就应该仍然在品性范围内采取其他手段报复。”

“卢正庭就是后者?”

“对,卢正庭对卢大海的恨意也许没有想象那么深,他其实完全理解卢大海的行为只是想让卢林俊接受应有的惩罚。他是卢林俊的父亲,他太清楚他儿子卢林俊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几乎是个无恶不作的坏种,但是他作为父亲又没有办法教育得好卢林俊,所以他可能真的理解卢大海的所作所为。”

“但是人死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确实是这样,卢林俊的死亡应该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但是这个我觉得还是不足以促使卢正庭杀害罗雯丽,卢正庭哪怕直接杀了卢大海我都比这个好接受些,但是不应该会杀害无辜的罗雯丽来报复卢大海。”

“就是说卢正庭的品性决定了他即使报复卢大海,也不会牵扯进来无辜的人对吧?”

“完全正确,这种利用无辜人员的生命设计陷害别人的行为,只有自私到极点,毫不在意别人生命的人才做得出来。”

陆小曼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而且我感觉卢正庭和卢大海的供述行为非常相似。”

“非常相似?”

“嗯,他们俩的供述内容都是把刑事责任完全往自己身上揽,只是卢正庭的供述比卢大海的供述更加完善准确,就像是一个升级版的供述。”

“供述有漏洞吗?”

“卢正庭的完全没有。”

“之前卢正庭自首之前,大家也觉得卢大海的供述完全没有漏洞。”

“嗯,哦对了,卢正庭的供述今天出现漏洞了。”

陆小曼偏着头眼睛转了转:“关于罗雯丽是否患癌?”

“嗯,准确来说是确定罗雯丽患癌的过程,他今晚的说辞和之前的供述出现了偏差。”

“唉,好乱,难道凶手另有其人,卢大海要替卢正庭背锅,卢正庭不会又是替谁背锅吧?”

陆小曼的话让我愣在了原地,这一刻整条街道上的喧闹好像都隔绝在我的意识之外了,我所有追求的因果关系一瞬间变得明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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