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破庙66(1 / 2)

二人在漆黑的案几下相拥。

有孩子暖呼呼的身子挨着,秦肖肖今晚饱受刺激的大脑终于平静下来些。

心脏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在急躁焦虑些什么,她对外界的感知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危险报警器一直慌张地响个没完。秦肖肖尽力当做无事般压下,只专注去想当下的事。

故事的走向永远惊奇地相似。

她还想着怎样在人群中找到曲欢,结果直接就被人扔到了曲欢面前,还在想怎么让那个妇人闭嘴,又正好搜出半个馒头。上一世,她在案台下醒来,而这一世,她兜兜转转还是躲到案台下……照这样发展下去,她会死吗?

秦肖肖心中略有苦涩,心脏仍然过速。她感受到怀中孩子好久没动静,连呼吸都是平稳的。

难道睡着了吗?秦肖肖动作小心地拉过置于地上的外袍,轻轻盖在曲欢上。想到曲欢可能是连续多日不得安眠,秦肖肖便不再打扰。

她保持着微躬的脊背,一动不动,竭力不吵醒孩童。脊背酸涩,僵硬,疼痛,秦肖肖不知道熬了多久,终于稍稍换了换动作,放松脊背。

舒畅。她心想。

同时,曲欢一直僵于秦肖肖后背的手也稍稍动了动,魔刃一点点收回。他的眸子还是带着几丝血红,而清明的黑开始一点点抢夺地盘。

为什么可以一直抱他,这算关怀吗?

算吧。

稀少,所以该珍惜。

曲欢一直在等秦肖肖放开自己的那一刻,她在僵持,他亦是。曲欢本想在放开那一霎杀她,却没料到直到魔气渐渐退散,理智恢复清明,抱自己的手都还没松开。

久违的温暖。

但是他已经不需要了。

不过拥有也无妨。

曲欢在种种思绪下纠结良久,终于没有动手。

杀人随时都可以,不过能抱他的人少,姑且留姐姐几天吧。而且,既然姐姐背叛他了,要是死得轻易,他什么都没得到,岂不是太亏?

曲欢想通,眼里的红渐渐化为一个圆点,隐匿在一片黑色中。他准备放下始终僵持在秦肖肖背后的手,眼里那一抹红突然又明亮起来。

眼中明暗不定,魔刃再度化出,曲欢嘴角泛着冷笑,他淡漠地把尖利魔刃滑入自己掌心,拿自己的血肉藏起恶意,消磨体内翻涌的躁动魔气。

孩童的面皮紧绷着,藏匿其下的狰狞意。

曲欢的魔气多由怨气而来,可以为他所用,但也随时准备着控制他、反噬他。

他造的杀孽太多,放在以前,这点儿魔气根本别想妄图反制他,但是现在,这具身子太小了,神魂破口,又还是凡人之躯,他刚刚重生,又没有限度地动用魔气去控制莫农安……现在的他必须提起精力,才能不被控制。

曲欢的心脏好似被无数密密麻麻的血线包裹缠绕,魔气不听他指挥,反而助力丝线越裹越紧,曲欢挣脱不开,心中烦躁、气愤,想要大开杀戒。可是又有根清醒的弦绷着,时刻提醒他——他可以杀人,但不能是因为被控制而杀人。

况且,他现在太弱了,要是杀人被宗门记录在册,不一定能应付源源不断的正道修士。曲欢自我嘲讽,若是这时候随便来个有点真才实学的修士,恐怕都可以轻易杀了他。

还真是弱得可怜。

曲欢几乎用了全部力气去抵御反叛的魔气,没力气再去维持虚假的心跳、虚假的体温。在某一刻,他心跳声停了,他的身体凉下来,如同尸体般。

而秦肖肖抱着曲欢,对此毫无反应——她睡着了。

到底是孩子,这也睡得太安稳了吧。这么危险的环境,怎么睡得着啊?秦肖肖抱着孩子这样想。她听着孩子平稳得几乎没有任何起伏变化的心跳声,呼吸渐渐也平稳了下来。

高度紧绷的精神一旦放松下来,好像耗尽全身力气,秦肖肖听着曲欢初时平稳、后来再听不见的心跳声,慢慢坠入梦乡。

然她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如迷雾般散落着她活过的百年人生,如触手般牢牢抓着她不让醒。

她梦到自己前世刚刚穿书到异世,抱着曲欢冰冷的尸体抹眼泪。

“对不起……”秦肖肖口中呓语。

曲欢头靠着秦肖肖的肩,在她怀中慢慢睁开猩红的眼。

秦肖肖陷入那时的噩梦,她握着匕首,满手鲜血,罪孽几乎压垮了她,她说不出其它什么完整语调,只会一遍遍重复:“……对不起……”

曲欢静静听着她一遍遍重复没头没尾的道歉,手仍是置于她脊背上方,只眼里的红色血雾散了些。

两人一时间就这样僵持下来了。源源不断的黑气从孩子破洞的心脏流出又流回,孩子的眼睛一会儿赤红邪恶,一会儿又亮得清明;抱着他的少女被眼泪糊满了面颊,断断续续的呓语声从她口中泄出……

曲欢眼中血雾一点点消散,他一步步夺回身体控制权;秦肖肖陷于睡梦,没有发现怀中人现在没有心跳、体温。

心怀愧疚的假姐姐,已成邪魔的假弟弟,他们在此时此刻相拥,宛若岁月静好。

……

曲欢终于还是压制住体内蠢蠢欲动的魔气,收回手指尖利的魔刃,准备放下手。

然还未等手离开面前人的背侧,却突然被一把抓住,曲欢完全恢复黑色的圆圆亮亮的眼微怔了下,他下意识抬眼去看,只能看见姐姐瘦削柔和的下颌。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被钳制住手,曲欢漂亮的眼眸带上些许孩童般的天真茫然。

指尖传来的热度几乎灼伤他。

秦肖肖在睡梦中把曲欢的手握紧,嘟囔着安慰他:“不怕……”

曲欢立时停下动作。竟然在……安慰自己吗?

曲欢于是又开始怀念第一世,怀念第一世的姐姐。他短暂地忘记仇恨,而叫自己只去享受这“稀少的关怀”。

不过,他并未完全放松,而是心间稍稍带上烦躁,辨明一件自己再清晰不过的事——又是这样,他总是难以拒绝别人的一点点善意,他会装作不甚在意地接过来,然后又悄悄珍而重之地藏起来。

他确实是魔头,不过是个喜欢好人的魔头。

他做坏人已然坏到极致,所以觉得同类索然无味,好人才是饶有趣味……不过他也喜欢杀好人就是了。

“……不怕,”秦肖肖却仍在嘟囔,“勇敢肖肖,啥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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