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革积弊皇兄弟反目 贪药钱合伙人生分15(1 / 1)

建康这年春天时疫稍有流行,人或担心变为瘟疫,多有议论。明氏偶然从张家二姑这里,听说蓝漆琴救了令丹的命,回家与丈夫王珪商量:“俗话说病急乱投医,如今城里城外时疫乱发,何不勾兑些药材去卖,试试运气,或许能发一笔财。”王珪道:“我也是正有此意,前冬从柳达摩处借钱倒卖山货,还剩下许多马兰根,正好用上。”明氏道:“这还不够,你即非今日名医,又无往日招牌,别人也不是笨猪,如何就买你的?”王珪被噎了一时答不上来,只吹胡子道:“原来是来消遣我。”

明氏婉言劝道:“我有个法子,听说大伯家、三儿家的令丹侄儿女,年前得了极烈性的风寒,连几个太医也没治好,最后全依仗一味蓝染的药材方救了命。如今你去临沂达摩古洞那山上多采些蓝草,与那马兰根一起捣烂,就虚张声势,挂着治好令丹的那个招牌,暗地里去卖,少不了有人买账。”

王珪推托道:“好便好,只是近日我有些头痛流涕,如若再去登山采药,只怕我先染上风寒,又卖不成,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是不去为好。”明氏啐道:“汝皮糙肉厚,我岂不知,全城人都得了瘟疫,你都不得,听说要吃辛苦了,倒装起病来。你不去采,我和拂儿去,今夜三更便启程去。”说着就叫起女儿王拂来。王珪怕又惊动对面屋里的丈母娘张福江,赶忙服软答应,明氏还不依不饶:“人家女儿能用得起琴板做药材,我们娘俩只能喝西北风,你还自称起夫人了!”王珪就不接茬儿,等明氏骂完了,也就无话。

当晚三更半,王珪起床洗漱了,带些鱼片在身,就启程去采蓝草,天大亮后到了达摩古洞,那一带多生有蓝草。王珪因贪图省力,不曾仔细分辨,也采了许多杂草回来。回来后跟先前的马兰根一并捣了,装作药材去四邻里卖。孔南孰煮蓝琴救女的事迹虽然小有名气,但王珪的药却因为卖相不够蓝,而没有如明氏预期的那许多人来买,但只要有病人来买,就已经远超王珪的预期了。

王珪心想有这“招牌”在,自己没怎么出力,就能卖得还不错,就打算继续投入,他琢磨了那些不买账的缘由,发觉确实是蓝染效果不好,药材颜色与蓝漆招牌名实不符。王珪就想找张家里面跟自己关系还算过得去的楼仲卿父子,套问一些配料的消息。这天,正好请到楼氏父子三人,在秦淮南岸草市边一家酒店,摆下酒席。楼仲卿父子三人都刚刚先后从时疫中康复,发病期间,在家中熬着已有十来日,心中也烦闷难耐,正好有人相请,就都出来了。

先上了十只糖蟹,四人边吃边聊,王珪先对仲卿说道:“今春他娘的时疫不同于往年,多有致人死命的,我上个月染上了,熬不过,误打误撞靠前年在军中做生意时剩下的药材,才治得痊愈。”仲卿说:“这个病端的厉害,我父子也是才好了不几日。”王珪说:“幸得咱们都无恙,我自痊愈以来,就常常感慨生死的无常,我混迹这城里城外大市小市,虚度半生,没置下什么产业,也没交到朋友,想来就只有仲卿兄念着亲戚之情,多年来不嫌弃且多有照顾。”仲卿初听以为王珪是来借钱,但见他说得动情,又有几分感触,说道:“王兄祖辈父辈也是平定侯景的英雄,仲卿早有耳闻,只因一时不慎,触犯了龙颜,王兄虽然一时困顿,但终不是潜匿市井久居人下的人。”

王珪连连摆手,叫小二筛酒,四人推杯换盏,客师频频倒酒,王珪有些醉,接着说道:“实不敢当,我只想在草市里做些本分的事儿,我只有一个女儿,过两年如能送她嫁个可靠人家,就是烧高香了,如不幸我在她出嫁前填了沟壑,能托付的想来也就只有仲卿兄了。我那小叔,比我还不如,终日在寺庙里做些狗事,若我先死了,真怕他把小女卖了给人做奴。”客师听了,奇道:“博易舅舅平日看着还有些小孩儿的人缘,不像大姨夫说的这种人。”药王拍案骂道:“最痛恨的是贩卖男女小猴儿的勾当,果真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别让你外甥我知道了,不然即便南狱饶得了他,我也得把他卵子弦儿揪下来。”王珪大喜,道:“大郎是真豪侠,今日见了是名不虚传,二郎也一看就是能精打细算的行家,仲卿兄有这一文一武两个好儿郎,真是有福气。早晚多多关照。”说罢又来敬酒,又吃了数杯。

药王和客师两个多吃了几杯,仲卿不能多饮,接着刚才的话头,问起王珪女儿:“令爱多大了?现吃什么药?”正中了王珪的计,王珪答道:“小女和张家小孙女张出尘同龄,但生得瘦弱,最怕冬春之际的冷天气。去年听说南孰家女儿得了凉病,我还特意去打听了用的什么药,也是为多留个心,听说是一种琴漆,倒是奇特,不知产自何处?”仲卿笑道:“这是谣传了,南孰家女儿是中了邪,请一个道婆看好的。那李道婆确实是用了一张下等仿制的琴,倒也算不上奇特,至于琴漆,大约和会稽山阴那些越布染坊没什么不同,染缸蓝浮沫拿来用作仿制琴的涂漆,也是不少见的。”王珪点头不停。药王也笑道:“良药难得,但染色布头却是容易得,即便是山阴越布,我有个兄弟人称‘神行客’,可一日一夜往返山阴,管它蓝染黄染,隔日就弄来。哈哈哈。”王珪道:“这等奇人闻所未闻,只说这建康城里可有这能蓝染的作坊么?”仲卿道:“原本是没有的,近闻城里山阴孔氏一户官商,新近起了个染坊,老弟可自去问。”王珪在心里把消息背诵了几遍,四人又说了些闲话,终于散了。

王珪回家后跟明氏说起欲寻找有蓝染缸的布商,却被奚落了一番,明氏道:“早不多动动脑子,如今这时疫都快过去了,人多发现,挺一挺,这病也不过如此,无须用药,你这是喝泔水都抢不过猪崽儿。何必再去费心弄什么染缸浮沫?”王珪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又觉得自己已然用心钻营过了,可以无愧于心,就放弃了制“药”的想法。

隔天,王珪想起来自己白白搭了一顿好酒好饭的钱,越想越气,又不敢再跟明氏说,只得去寻柳达摩诉苦。却说这柳达摩自前年退伍后,回到建康家中,见妻子已经改嫁,老母已丧,只剩得孑然一人,就在城里几个驻军营房附近整日闲逛,一年里渐渐把积蓄都花完了。柳达摩听王珪絮絮叨叨地把事情说完,对制药卖药自然也是毫无兴趣,但听到仿制琴这一个关节处,却是心里一动,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笑道:“这次你的消息可算是有用了。这个造琴的我认识,是一个年轻后生,叫做杨七郎,从太湖或是更远的地方运琴来卖的,因他会几路好枪法,据说是传自三国时姜维,所以在营房里小有名气。”

王珪还未明白,柳达摩道:“如今掌管市场买卖的,全是一堆贪图敛财的干吏,为首的叫阳惠朗,专爱收集商贩的把柄,加以盘剥,尤其是大宗买卖,一旦有人诉讼,恨不得叽叭也长出脚来疯跑去查。我自有一番话当做投名状说给他,他必然乐得放出屁来,事成之后赏钱我与你平分。”王珪方才觉悟得一知半解,却又问道:“往日借几个铜钱都难,今日这大好处,怎就轻言与我平分,莫不是须担干系?”柳达摩笑道:“我是打算在姓阳的那里讨个长久的差事,真成了的话,如何不谢你这个推荐人?”王珪心想“是这个道理,且看看他有什么手段,我空手套白狼,总比自己登山采药偷染料省力。”

柳达摩来打小报告做投名状,讹诈大户,抓住蓝漆是药材、琴坊违规贩卖药材这个把柄,想找一个有化学知识的道士来作证,但竹林孔年后就没怎么见过了,有人说是染上时疫死了。又找了另一个,坑了孟交了很多罚款,王珪明氏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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