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2 / 2）

年纪不小的行商男人顶着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瞳，直直地盯着姜黄裳。

“孩子，你愿意听我讲故事么？”

“请讲，若是有一二力所能及之事，在下必倾全力相助。”

姜黄裳严肃的作揖行礼，举止间再无顽劣气。

男人握着滚烫的瓷壶，踌躇了很久很久。

“那是很多年很多年前了...我的妻子患了病，家里没有钱医治，若是不想孩子看着她娘活生生病死在面前，就只有去选修进宫，当个食禄受恩的宫女。”男人重重的摇头“那孩子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一下也没有犹豫。”

“嗯。”

“后来没能赶上病情的恶化，孩子她娘还是走了，她却一直只能留在宫里，再也没有出宫的机会。”

姜黄裳篡紧了手里的指甲。

“我原本不是行商的，我只是个开风筝店的小老板，但我想着，宫女不是有机会在年岁大了后，离宫嫁人么？我得，我得为她备一份嫁妆，否则她就得嫁给一个可笑的太监。”

“现在她确实不用嫁给太监了。”姜黄裳语气轻盈“她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大辽的皇帝，契丹人的铁皇。”

“她要去草原上当一辈子小妾么？”

“如果真能嫁给有权势的对象，我自然也开心...可如果有那样的好事，为什么我们大宋的皇帝不去下嫁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要挑中那么多宫女里的，我的女儿？”

中年男人的脸上爆发出巨大的痛苦，青筋纠缠在他的额头上，他的声音渐渐嘶哑，像是有浓腥的血在喉咙里滴落。

“...因为契丹人只是将中原远道而来的和亲公主当做玩物。”

姜黄裳一字一顿的敲下终音。

男人无力的颓废下去，面朝桌地。

“......”

“和亲下嫁的队伍什么时候出发？”

“一个满月后，开封城。”

“那这队伍还需要镖师么？我姑且也是修剑御符的方士，杀人方式也略知一二，您若是期望我将您的女儿一路安全护送到契丹人的大帐前，不受路途遥远贼寇之扰，我还是可以做到的。但倘若您需要劫亲抢人的帮手...”

姜黄裳的眸子里跃过玉石般的闪光，男人木讷地看着那对眸子，笑的仓惶而悲凉。

“说起来，你和我家小女的年纪相仿，这么看来，还有几分相似。”

“...您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不是。我只是...想起来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那个孩子一面了。”

男人呆呆的涣散着视线“想来她现在也到十二三岁的年纪了，已经亭亭玉立的很美了吧？否则皇上怎么会挑她当和亲的公主呢？她会不会其实一点也不难过，高高兴兴的远离了她那没有的亲生父亲，去遥远的草原上当贵族妻子了呢？我其实...其实一点都不知道。”

姜黄裳静静的，只是看着这个男人的自言自语。

“我真想听她再叫一声爹爹。”

男人嚎啕大哭，满溢的苦痛压垮了他的神经，再也没有回手的余地。

直到姜黄裳喝干了杯中的苦茶，才听见男人微弱的话语。

“嫁吧，去嫁吧，女孩子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

“那您还需要我帮助么？”

“我想尊重我女儿的意愿。如果她愿意嫁去契丹的土地，那就大婚..若是她想离开那里——”

胆小谨慎了一辈子的男人死死握住姜黄裳的手，面目扭曲的开口：

“请您带着她逃婚。哪怕是她会死在半路上也不要紧，带着她逃，逃！”

年仅十二岁的小小方士认真点头，在微冷的夕光下不苟言笑。

“好，我帮您。”

就那么许下了丢掉命的承诺，没有半分犹豫。

山巅之上，乌发白袍的仙人缓缓叹气。

江湖动荡，风云诡谲。

少女踏出了属于她人生的第一步，以剑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