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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濯暗想,谢熠秋明明是刚从自己那里出来,怎么就成从李南淮那里出来的了?怕不是他从自己殿中出来又去了李南淮那里?

顾濯进了殿内,只见三面环屏龙床上躺着个人,尽显古朴深邃。

只是那人睡的正香,这时候似乎并不需要他这个玄师在一旁侍候吧?

谢熠秋平时一副威严姿态,甚至说话也只是寥寥数语,想要处死一个人,给一个眼神便能办到,如此帝王,在睡着时候,原来也是安安稳稳的,不过跟个普通人一样。

顾濯在松一口气的时候,不自觉想,若是现实中的谢一秋能体恤一下员工,他也不至于把他写成烂人,以至于自己来到这里伺候这个烂人。

看来这一夜又是不得安枕的一夜,只能守在一旁凑合了。

看起来安枕的谢熠秋一夜都在噩梦中。夜里本是经过玉衡的殿前,殿门紧闭,索性不进去了,反正殿中主人也不会乐意。本也没打算再继续走,想着回自己殿中,这时候身边的太监说:“顾玄师身子好转,陛下不如前去瞧瞧?”

他又索性去了,想起日前在这里拿走的玉佩,便故意杜撰出一颗和田原石,看看对方有什么话可说。

可惜顾玄师这张脸越看越像玉衡,说话却是一副小人姿态,他也不想再这里听下去,便一怒之下去了玉衡的殿里。

没想到玉衡冷眼相看,道:“臣待罪之身,实在不宜面圣,陛下请回。”

谢熠秋得到的只是痛心,“朕对你此前所做绝非本意,你却对朕如此无情。旁人所见皆是朕有多么昏庸无能,却看不见朕身上绑了多少傀儡线,就连玉衡你也看不见吗?”

“君臣之间,本就无情,陛下说臣无情,像是在怨臣。”

“玉衡年少时,少年英姿,如今却不似从前了。”谢熠秋从怀中掏出那枚玉佩,苦笑,“玉衡让朕看见它,是想让朕念起从前对吗?”

“陛下多虑,臣不过是觉得身边留的东西太多了,未免冗杂繁琐,不如丢弃,一身轻松。”

“玉衡许久未唤朕秋玉了。”

秋玉是谢熠秋的小字,两人年少一起长大,互唤小字时候,总是比直接唤其名要多,也更显亲昵,只是如今碍着君臣的身份,连唤名字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南淮抬眼,“陛下不觉得不合规矩吗?臣就算是罪名加身,也懂得礼义廉耻怎么写,先帝教会臣与陛下许多,臣都记得,反倒陛下如今像是半分都不记得了。”

他现在哪里还有什么礼义廉耻?只剩眼睁睁看着掌权宦官将心爱之人打入诏狱,自己身为帝王,无能为力。眼睁睁瞧着,自己与为太子时的大志相悖,在宦官铺设的昏庸道路上越走越远。

“从前,朕心向玉衡,此心……早就不干净了。”

他只得转身离去,一切自己无法掌控的对玉衡做出的孽,都怪自己过于懦弱。

身后人讽笑,“陛下何止是心不干净,陛下的身子也是脏透了。”

昨夜场景历历在目,好似梦魇缠身,将自己萦绕其间,一幅幅年少游乐图景好似昨日一般展现在眼前。

李南淮到底是西北的雏鹰,即便是身处中原,也磨灭不了他身上的那股恣意傲然。他虽年纪比谢熠秋要小,但胆子却是极大。

两人十一二岁的时候,曾一同虽先帝骑射,谢熠秋贵为太子,身边总是跟着不少侍卫,虽说是为了保护他,却也少了骑射的乐趣。

李南淮身边却是未跟随一人,他笑道:“太子哥哥身边跟这么多人,怕是还未抬起弓箭,猎物便被吓跑了。”

谢熠秋也是心高气傲,被对方这么一说,便立马遣散了身边的人。“谁说我要带着他们了?只不过一时没来得及遣走罢了。”

说罢便打马奔走,若是遇上只兔子,刚抬起弓箭,便见身后一只冷箭越过自己,将猎物射死。转头一看,正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李南淮。

两人都是气焰高的人,李南淮玩笑过后便想让着他,谁知谢熠秋却硬是不许,争到最后自然是李南淮更胜一筹。待到落日西下,两人已经不知道走出多远,看不清了地势如何。

谢熠秋一个没留神,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胯.下马匹将他摔了下来。

身上摔的淤青,微微一动便发疼。李南淮给他处理脚伤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抽脚,疼的嘶了一声。

李南淮动作轻盈,微微抬头,“太子哥哥别怕,臣带你回去。”

先皇只有这一个儿子,将来又是要继承大统的,一见这情形,立马拍案而起,呵斥道:“玉衡,你告诉朕,太子身边的侍卫都去哪了?”

李南淮与皇室再亲近,也不过是青甘王留在帝京的质子。先帝当年为了让青甘十四州归服,还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力气,人人都知道,青甘王虽面上归顺,但实际上如何都能明白。他当初归顺不过是因为天灾导致国库贫穷,粮食颗粒无收,百姓贫寒,而邻国又都是强国,这才不得已。北明一向包容,便给了救济。

谁能保证青甘王不会在休养生息之后反水呢?

既然无法保证,便只能将自己的独子留在帝京,若是安安稳稳的,自然无事,若是不安稳,李南淮的安稳也无可保证了。

今日李南淮遣走了北明太子身边的侍卫,又将人独子带到了深林之中,难免引起猜忌。他从先皇的脸上便能看出来,自己做出格了。

自己的一言一行关系着远在边疆的李氏一族,李南淮急忙下跪,“是臣失察,没有保护好太子,是臣的错……”

李南淮此刻在龙颜面前显得如此渺小,自己不能分辨分毫,不知下一刻迎来的是什么。

话未说完,便见谢熠秋急忙起身跪过来,“父皇,是儿臣觉得他们太吵了,容易吓跑猎物,才不让他们跟着。此事与玉衡无关。”

情窦初开时候遇见了年少的雏鹰被围困在帝京之中,本该风姿绰约,恣意策马,如今却是跪在中原皇帝脚下。谢熠秋知道,一身傲骨的李南淮,有时候也需要他的保护。

先帝神情微妙地瞧了一眼李南淮,道:“既然如此,那便是他们侍候太子不周了,总该要受到教训,一人挨上五十宫鞭,自行去领罚。”

李南淮神情漠然,提着的心如冰一样僵住。

好在,谢熠秋身无大碍,他也算是松了口气。

后来时光,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旁人看是兄弟情深,堪比手足,他们自己看来却不是那样。十几年相互扶持,相互爱戴。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

梦中场景一去不复返,唯留一人空守床笫。谢熠秋被一声雷鸣惊醒,正欲唤人进来,却见角落处蹲着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了。

流畅的侧颜展现在他面前,长睫微动,舌尖时不时舔唇。

谢熠秋怔然,“玉衡?”

顾濯一个没留神,险些摔倒,梦中的汉满全席突然破灭,猛一睁眼,才见这泛着微弱烛光的皇帝寝殿。

他心里叹口气,伸了伸懒腰,心说:“大下雨天的坐在地上休息,伺候这个狗皇帝,谁懂啊……”

“怎么是你?!”身后的谢熠秋突然道,“朕没有传唤你,你竟私闯朕的寝殿!”

顾濯愣住了,什么叫私闯寝殿?!

他可是冒雨前来,现下身上还是湿的,如今竟被倒打一耙?

可是这位可是皇帝,纵使他有万千冤屈,也得憋着。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顾濯立马笑脸相迎,赔罪,道:“世子殿下说陛下叫臣来,臣便来了。只是现在看来,陛下似乎并未唤臣?难不成是臣听错了……或是殿下说错了?”

顾濯虽然不知道这个狗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泼脏水的功夫他还是有的,大不了就把脏水泼到李南淮身上嘛。

只见昏暗处谢熠秋的面色难看,道:“你倒是听他的话,他说什么你便听什么。顾濯,你是裴总管举荐来的……你说朕该不该信你的话?”

“信不信臣,是陛下的事。臣只管忠心,直言不讳,若来日陛下看厌了臣这张脸,刀架颈侧,臣也自甘砍下这无用的头颅,奉与陛下。”

“曲意逢迎,好啊。你若觉得因为自己一张脸便能骗了朕,哄的朕团团转,朕便任由你骗。今日你拿旁人做掩护,朕便信了你。你想守在这里,那你便守着吧。”

谢熠秋对他没有丝毫的好脸色,好像是他自己上赶着找上门的似的,但方才谢熠秋刚看到他时似乎有点惊异的目光似乎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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