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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淮语罢,拿着卷宗出去了,安江南张着口愣了半晌,还是觉得这样没什么错,急忙跟上去。“镇抚,有些事确实就是无从查起啊,特别是安河县那样的穷地方,饿的饿死,病的病死,即便是被人害死的,县里人口少,每年的粮税都纳不够,又怎么能真的把人依律处置了呢?况且,饿殍互食虽在帝京少见,在别的地方却已是常有的事了。”

安江南总算是赶到了李南淮跟前,“安河县一日死那么多人,死因早已无从查证。只要百姓相信,州郡长官相信,鬼神之说便是最简单、最让人信服的断案方式。”

李南淮看了一眼他,沉沉说了一句,“最简单。”

整个北明,最相信鬼神之说与玄妙之言的,便是谢熠秋了。

第41章

北镇抚司根据那死不瞑目的女尸的指引寻去了内阁首辅的府邸, 李南淮掏出一块金令,说是奉命搜查,却被家丁下人拦在了门外。

京中百姓看起了热闹, 纷纷讨论,这女尸难不成会是首辅家里出来的?可闻律一向清正廉洁,不像是能有命案背在身上的人。

此事传达了谢熠秋的耳朵里,他皱眉, 狐疑道:“李南淮不信神佛,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事,轻信鬼神之说?”

“陛下也觉得这事荒唐吗?”顾濯道。

谢熠秋轻笑, “他不是一向聪明吗?想做掉朕身边的所有人, 好借机上位, 就如这个镇抚使的位置, 他既然耍了心思,朕当然要满足他。朕给了他阶梯, 可是, 他的聪明, 如今看来却是傻的厉害。朕可从来没听说过, 死人能自己找杀害自己的凶手。”

顾濯沉思片刻, 突然想起来那日李南淮亲口告诉宁枕山, 火是他放的。李南淮想要青甘的边防图,他虽然知道宁枕山此时无路可去, 只能依附于他,却终究是不放心。他是在逼着宁枕山自己拿着边防图来找他。至于为什么设法将宁夫人送入闻府, 倒是奇怪了, 难道他真的是想让闻律护佑宁夫人?

还有那辨认不出是谁的女尸, 也是奇怪的很, 当真就是死不瞑目地冲着闻府的方向。

好像一切都指向闻律,可若李南淮真地想要凭借如今的北镇抚司一举扳倒闻律,未免太过于乐观。

此事明显太过于草率,顾濯出了宫,首先便去了李府。院中的李南淮耍着剑,一副身姿恣意盎然,意气风发,只是顾濯打眼瞧了一眼,这剑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类。

李南淮见顾濯进来,毫无停下的意思,边耍边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怎么来了我这里?”

“你北镇抚司的名声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凭借着女尸自己指的的方向断案,在这帝京,你还是第一个。我自然得来看看,你脑子里是进了什么水。”

“大概是雨水吧,近日帝京阴雨连绵,我又不是一个乐意带伞的人,肯定是进了水了。”

顾濯实在不理解现在这种情况,他是怎么开的起玩笑的。刚刚上任,便又是被人参奏玩忽职守,又是不知天高地厚胡乱办案,这难道不是在给别有用心的人留空子?

顾濯道:“大抵是下雨的时候,殿下忙着教训下属,忘了躲雨了。”

闻言,李南淮轻笑了一声,收了剑,随手拿过一旁的帕子擦汗。

“我只是教训一下自己的下属,竟也能传到你的耳朵里?那陛下也知道了?”

“自然,殿下可是被参了好几本。”

李南淮一听,突然笑起来,“北镇抚司是锦衣卫下属机构,直接对陛下负责,更是重镇之地,绝密之境。若有点事情就能传出去,陛下会怎么认为?”

顾濯突然意识到了李南淮此言的用意,猛然一怔,道:“北镇抚司是陛下的耳目,若有什么事,陛下都是直接知道的。眼下你微一有动作便被人盯上了,这是在……动摇陛下的威严?!”

李南淮带他进了屋,叫莫影准备好了茶水。

顾濯缓缓坐下,“可是,你依女尸的眼睛断案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思虑周全,惩罚下属的本意是好,既能立威,又能看看是否有人盯着你。可是两件事叠加在一起,陛下便只能听信他人之言,只看得见你狂妄无能。这便成了别人攻击你的借口。”

“狂妄自大、玩世不恭,我在帝京之中一直都是这样的名声。”李南淮道,“我是该收敛锋芒,做一个闲散的世子爷。你是否也觉得我此时最应该做的是守拙?”

一个遭遇重大变故的人,无亲无故,步步为营,在任何时候避其锋芒都是最能保命的方式。顾濯也是这样认为的。

李南淮却道:“有意让我死的人,即便是我把自己伪装的多么安分清闲,也总是有人会派杀手杀我,即便是我躲过了一波,还会再来一波,我稍一动弹,便会被安上诬陷罔指的罪名。”他宽心一笑,“我倒不如内守锋芒,外露鲁莽,省得他们觉得我有效仿勾践之意,卧薪尝胆,他们心里不安稳。”

顾濯似乎被这一番话幡然点醒,李南淮这两年确实是极其安分,丝毫没有逾矩,却也始终阻止不了一劫又一劫,躲过了也是费尽心力。倒不如让旁人觉得他就是个玩世不恭的人,过了这么久,他虽不似往常那般得意,但富贵重回手,难免忘了形。

“也就是说,搜查闻府,只是一个契机。但满帝京的人已经知道你要搜查内阁首辅的府邸了,你打算怎么做?当真要搜?”

李南淮道:“闻府墙高瓦厚,守备森严,挡得住寻常贼人,却挡不住锦衣卫。他与辜泽宽暗通款曲的证据,若不是我进去亲自搜查,怎么能落到我手里。”

辜泽宽是裴钱的人,现如今的西南边郡,宁枕山从他的手里死里逃生,明显是这些人要杀人灭口。而闻律也是裴钱的人。

可是,李南淮又怎么能知道辜泽宽与闻律是否暗通款曲呢?就算有,又怎么会留下证据?

顾濯道:“若你搜了个空呢?岂不是费了自己的声誉,反倒给闻律递了把指向自己的刀?”

“我将宁府着火的消息一放出,第一个着急来接宁夫人的就是闻律。”李南淮眼眸带着冷厉的笑意,“宁枕山‘死’后,宁府就被裴钱安排的侍卫守着,他当然是怕。他怕青甘传来消息,他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他也怕宁府里有什么对他有威胁的秘密。宁夫人虽身处自家,却犹如质子。如今宁府烧了,闻律自然是要把她接过去,继续做质子。”

顾濯想到了什么,“当初裴钱的手下仝恕作为言官,向陛下觐见,处死宁家。可见裴钱并不想让宁家人活,你设法让闻律接走宁夫人,他们若是想要对宁家人做什么,不是更容易?”

“所以更要搜查,以女尸的名义搜查。”李南淮喝了口茶,“女尸是我在刑部大狱中找的死犯,故意毁了面容。”

“你是想先入为主,让他不敢对宁夫人做什么。他背负着女尸的指引,自然害怕会出现下一个女尸,这罪名若是安在了头上,可就难拿下来了。”

李南淮轻笑,“只是眼下,锦衣卫竟连他闻律的大门都还没能进去,若是有陛下的首肯与旨意,事情会简单很多。”

顾濯道:“陛下倒是好解决。”

对面顿了一下,瞧了顾濯一眼,略带几分冷笑地疑惑,“好解决?陛下信任你不假,但凡事还是不能只说空话。这等荒唐的搜府理由,陛下肯答允吗?”

李南淮当然不知道顾濯在想什么,毕竟有些床上说的话只有谢熠秋与顾濯知道。

谢熠秋一直受裴钱掣肘,对闻律也是一直不喜,只是还要装作无事。旁人以为谢熠秋与裴钱蛇鼠一窝,受裴钱扶持,对裴钱颇为信任。如今的禁军大权握在裴钱手里,边外的多少大将也是个个手握重兵,有割据之势。北明局势看起来内外坚固,却是外刚内柔,而柔软的帝京中央,裴钱在外把持着禁军与锦衣卫,如日中天,在内把持着看似毫无关系、实际可操纵皇帝内心的近侍之人,顾濯便是其中一枚棋子。

可谢熠秋终究是皇帝,自然会想尽办法借他人之手除掉异己。当身边都是异己的时候,两个派别互相掐起来,谢熠秋坐收渔翁之利,这是最好的。

顾濯笑笑,“陛下昏庸,从以往的事情中便能看出。他若不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怎会在宫中纳那些玄士,怎会随便因为我的几句话便让我做了‘玄师’?本朝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哪个皇帝会这样信奉玄学。”

闻言,李南淮大笑,“玄学?可笑。不过是一些拿不上台面的东西,仅凭着一张嘴胡说八道,便成了大道之言,受天子信任?”

“殿下不是也依据女尸的目光来断案吗?”

“佯装罢了,能省去很多麻烦。我从不相信这些,也只有他会相信。不仅是玄士嘴里的胡诌,又或是所谓世间传言,不过都是有心之人编造出来的,用来达到某种目的。顾玄师说的话,自己怕是都不会相信吧?”李南淮点了点桌子,“北星奇耀,水淹炬火,秋之烈隹,南宫折翼。顾玄师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时,你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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