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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霄道:“前些日子陛下在祭月大典上遇刺,百姓颇为担忧。不知怎么,最近又传出了南方大旱的消息,说是南边的人已经颗粒无收,这是天灾。这些都是百姓自发请的道士在街上撒的,说是驱邪。虽是好心,但终究是不好看。近日雨多,符子被冲进水沟里,堵得到处都是。有些百姓觉得是好事,但也有了不满的声音。”他顿了顿,“说‘何必管南边人的死活’。”

“南方大旱,朕不曾从州郡刺史口中得知,也不见朝中官员提起过,竟是帝京百姓先知道了?”谢熠秋冷笑一声,“这群饭桶,只想着左右旁顾,结党营私,个个为着辜泽宽极尽言辞,阿谀奉承,却不见有一人提起过南方大旱。”

帝京中下着蒙蒙细雨,帝京以外数百里却地表干裂,正如传言所说不见粮食何在。饿死的尸体躺的满地都是,基本都是无处可埋,随意丢在空地上,逐渐便累计起了一堆肮脏腐臭的尸山。

一道道快马扬尘而去,随后便时不时见几队车马过去,近近远远地跟着些人。

帝京城门口驻守的禁军官兵拉下马车,道:“哪里来的?”

马车上的人连忙下来,给了点好处,点头哈腰道:“里面是贯州刺史,上京求见陛下。”

“可有陛下旨意?”

那人将银子塞到这官兵手里,道:“刺史提着乌纱帽来的,昼夜兼程,哪里敢再耽误时日求陛下一个旨。”

官兵掀开轿帘,果真见着了里面的人,既然来人诚意满满,总不能将他们拦在了外头,便摆摆手让人进去了。

帝京近日阴雨连绵,街上渐渐漫了水,帝京更是在最近几日接连来人,不少客栈人满为患。

北镇抚司的人接到来报,马蹄踏着漫过脚脖子的积水赶去了常街。

出来的人是隆兴客栈的老板,急忙撑着伞迎上去。

北镇抚司领头的是一个看着极为年轻的男人,青眼墨发,身段笔直,不说貌比潘安,却也能称得上一个潇洒俊逸。

那人淡淡开口,“带路。”

一行人穿过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上了客栈二楼,上面几间房都是大开着门,甚至迎面便能看着赤身裸体瘫死在床上的。

余苗领人拦在门外,一见着此番景象,不自觉蹙了眉。一边那安江南顿时瞪大了眼睛,惊道:“这不会是马上风,精尽而亡吧?”

“官爷!”客栈老板急忙窜到了玉面面前,“小店一大早的功夫遣人来这间屋的人送些吃食,没曾想一进门便见到这番景象!不知这人,其他几间房的客人亦是如此啊!”

安江南道:“一大早便死了人,难不成是这店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老板忙解释,像是害怕他再说下去,影响了自己做生意。“那不可能!小店自自建立伊始便供奉香火,怎会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官爷,草民一生积德行善呐!这些人既然住在了草民这里,遭了祸,草民一定是要求官爷好好查查,好让他们瞑目!”

余苗不好打扰这老板在他面前自说自话,只觉得有些烦,便道:“放心就是,该查的自然是一样也漏不了。”

这事是发生在他店里的,北镇抚司的人都说一样也漏不了了,那意思便是要把这客栈查个底朝天才算完。

老板一愣,他自然是不能接受这旺季里突然来了这么一遭人命案便影响了自己做生意,便急忙想办法将这事与自家客栈扯开关系。“官爷,这屋的人来我店里之后便极少出门,但也说过几句话,我听着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从南边来的。其他那几个死了的,也似乎不是本地的。官爷若是要查,以草民愚见,不如先查查这些人是何来头!”

这些日子南边闹干旱,不少逃荒的正在往帝京这边赶,朝廷已经有了耳信,余苗也不是不知道。

听闻隆兴客栈的老板这样说,心思自然也会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去想。

但他知道这老板是什么意思,便一只手臂轻而易举将人推开,对安江南道:“把人疏散开,关上门,挨个屋排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正好老板还没走,他又对老板道:“这两日先把客栈大门关了,不许任何人出入。”

“不许出入?官爷,我不出去可以,店里的伙计总要出去采买,客人我也管不了啊,总不能将人扣着吧?”

余苗沉了一口气,冷淡的脸色佯装着耐心,一字一句道:“你是店家,这事你不办,那只能我们来办了。”

当初北镇抚司换人,朝廷让罪臣李南淮做了镇府,没多些日子李南淮便被弹劾了出去,但这群他手底下出来的恶棍们倒是开始独当一面了。

领头的这个小子,当年只是帝京街头的小混混,成天除了打架便是偷东西。也不知是哪来的东风,教他借着冬猎的机会爬了上去,曾经的楞头小子一年之间改头换面,穿上锦衣卫的官服便人模狗样了。帝京百姓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没少腹诽。

老板自知自己的店若是交到这群恶棍手里,怕是自己就没有说话的余地了,便只能忍气吞声应下了。

那边的安江南早已开始带人查了一圈这屋子,略带嫌弃地拿刀掀了一下死者散落的衣裳,道:“镇府,这衣裳看着不错,应该是大户人家,只是找了一圈竟看不见几个银子,满打满算只有这几贯钱。莫不是夜里有人入室抢劫,把钱都偷走了,事情败露了便顺便杀了人?”

余苗凑近,蹲在死者面前,只见那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的伤痕。“若是被人杀了,他能死得这么安详?若真有贼人偷走了他的盘缠,何必留着这几贯钱?”

安江南道:“哦,原来是他本来就穷,那还穿的这么衣冠楚楚。”

“死的这几个都是南方来的,若真是贼人的手笔,目的怕不是太明显。”

“这贼人有地域歧视?”安江南不屑道,“我也是从南方来的,若要抓了他,我一定要好好教他怎么做人!”

“你恐怕教训不了‘他’了,你看他身上这些挠痕,还有他的指甲,这都是他自己挠的。”余苗起身,“去找太医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安江南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急忙带人出去了。

不多时,皇宫来报,说城门外来了许多难民,已经将城门落了闸,难民进不来,城内的人也出不去。

日暮时分,余苗提着太医策马奔去皇宫。太医瑟缩地跪在谢熠秋面前,道:“陛下,隆兴客栈里的客人怕是已经染上了疫病!”

帝京关了城门,将无数流落百姓关在了门外。近日连续的阴雨天气淹了街道,官渠至今还未疏通,工部的人提头来见,险些在谢熠秋的怒气上掉了脑袋,最后磕几个响头,领着手下的人亲自下水去修。

而如今,又来了个什么疫病……

谢熠秋冷着眸子盯着太医院的人,他们不自觉冒了冷汗。“此疫病来势汹汹,请陛下容许臣等多观察一些时日才能确定是何疫病。”

这时候冒出一个太医跪倒在谢熠秋面前,道:“此疫病正是南方流民带来的,南方干旱久矣,如今百姓已然挨到了帝京城下,此事不解,百姓不安,国运不济!臣等恳求陛下请玄师出面,破解厄运,才能保北明昌盛!”

第54章

从小窗里往外望去, 日升又日落。顾濯倚靠着冰凉的石壁,沉沉闭着眼。被关了七八天的时日,他的精力已然虚耗殆尽, 从头至尾无人与自己说一句话,就连这几只狗子也是被系统封了嘴,除了偶尔动一动眼皮没别的动作,而如今连眼皮都不动了。

顾濯每日都能看见曾经的小顾濯, 似乎这间阴暗肮脏的屋子里满是他的痕迹。

如今被关着的是顾水,不是顾濯。顾濯是那个自小被驯养着的野兽,一张嘴从小就是求饶、撒谎、遮掩, 满身的伤痕不是被打骂就是被撕咬。满腔的阴郁张狂, 和服从。

顾濯把没经历过的曾经在这几日全都梦了一遍, 像是自己又切身体会了一遭。

年幼时, 莽蒙败与北明,他流落至此, 在大病中坏了脑子, 自此莽蒙二王子成了裴钱的义子。从儿时到如今, 他一直都是活在裴钱的股掌之中, 活着时候被折磨, 濒死时候被救活。他似乎生来就是一颗棋子, 一辈子生不由己。

人在濒死的时候会莫名生出一股强烈的生的渴望,更不用说狗。奋力地挣脱与撕裂让它们的嘴止不住地流血, 染红了地面,最后狠狠倒下。

顾濯气息虚弱地微微睁眼, 红血丝在眸中虚浮着。只听吱呀一声, 门开了。

小太监见状惊叫一声, 手中的食盒啪嗒一声摔碎了。

顾濯被一桶冷水浇醒, 随即而来的是锥心刺骨的痛。他被绑着手脚,摩出了透着血的红印。

裴钱眸色阴沉端详着他,许久未说话,琉璃盖碗在手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裴钱清了清嗓子,顾濯不自觉地跟着轻颤了一下。

“为父一贯信任你,不论你想做什么,为父从未插手过,才让你愈发大胆,敢拿太后的性命开玩笑。”裴钱眸色深沉瞧着他,“不过,你既然什么都不怕,也亏了你跟着我学了这些年的手段,手里的命债——不算少了吧?”他一字一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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