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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的美意还是收回去吧,我觉得十万人已经够多了,十万零一个的话……实在太多了些。”

顾濯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不愿意找,冷风吹拂,两人并排着立在深夜里,却想着不同的事。

放在甘宁的十万军队将是西奴的劲敌,也会是顾尔金放在顾濯手里制衡蒙都的有力武器。它地跨三国边境,如雄狮,如猛虎。

顾尔金意味不明地一笑,“看你方才那么紧张,我猜测你不愿留在莽蒙,定是因为这里没有你心里的那个人。”

“算是吧。”

顾濯发间拂过一缕风,夹着雪,冰冷却又细腻,像那人的手,无情的时候刺痛他,柔和的时候轻抚他。

“他于我来说,是我多年难补的悔恨与留恋,是我孤身安于天下的唯一慰藉。”

他曾承诺谢熠秋为他筹集十万大军,亲自领兵上阵送他入明堂。那时他说了浑话,要谢熠秋咬他十口他才肯给。这时他忽然愉悦起来,十万大军已入麾下,只等君启唇了。

魏府被李南淮按律处置之后, 一时间将当初众人的嘴全部堵住了。魏家的田产虽然被卖了,但魏家也并非半点粮食都没出,魏霄掏了自己一年的俸禄填补空缺, 让朝中多舌之人再次无话可说。

朝廷与北蛮约定在北明的边境临牧交人,到时候李南淮要看到卫扬与剩余活着的靖云军全部回来。李南淮亲自御驾护送粮食前往临牧,作为交换,北蛮也需其首领来。

帝京的枝桠已经冒了春芽, 暖风吹动着列于殿外的朝臣的衣摆。皇帝出京,朝廷大小事宜便不得不暂时交由内阁处理,首辅更是独掌大权。那日下了朝, 闻律身后跟着不少人, 犹如一党。

李南淮离京之前召见了北镇抚司的余苗。当年李南淮在北镇抚司任职, 余苗是顾濯推举给他的, 也是他最得力的手下,如今他为皇帝, 余苗便是北镇抚司的镇府。

遥想当年, 他还只是个少年。

那夜两人促膝长谈, 李南淮将事先写好的手令交予余苗。允余苗在他不在帝京的日子里有先斩后奏之权。“朕已对魏家做了最大的惩戒, 若有人定要对魏家赶尽杀绝, 朕予你手令, 杀之。”

李南淮是这世上位于最顶端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在他不在的日子篡权, 即便他是内阁首辅。但今日上朝之时,他故意将朝中大权给了闻律。下朝之后, 又私下召见余苗, 给予他生杀大权。

余苗退下之后, 殿中屏障后面出来了个人, 到了李南淮面前。两人隔几而坐。

王宏道:“这世上任何人都是不值得陛下亲自动手杀的,谁是握刀的那个,谁便要承受世人的眼光。来日史书工笔,陛下在后人眼中永远都是一代明君。”

夜里的蜡烛张狂地跳跃着,李南淮喝了安神茶,道:“闻律身后站的皆是当年裴氏旧党,若找不到他们的错处,他们便要盘根错节地缠着帝京,吸干帝京的经脉。若朕一直都在,他们不敢做什么。朕不在时,他们才敢露出爪牙。”

王宏道:“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予之。”

若要废了闻氏一党,必须要高高捧着他们,让他们有了错处,再连根拔起。大权在握的时候,有谁能不犯错?

李南淮道:“到时王叔只需给闻律一个大礼,剩下的全部交给北镇抚司。朕的锦衣卫会为了朕而卖命,生死不论。”

当年的北镇抚司是顾濯重建的,其中的人全都部出自顾濯举办的“冬猎”。虽说北镇抚司的人当初都是李南淮的得力干将,如今也是他在帝京的耳目。可谁又能保证他们敬奉的到底是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当初选他们进来的顾濯。

就连李南淮如今所坐的位置都不像是他自己得来的。他得到了许多东西,从一开始的自由,到后来的官位、军队、权柄,一切都与顾濯有关。他明明什么都有了,可每一样东西都显得不纯粹。

他像个乞讨者……以至于他在开始怀疑顾濯的时候,便一并怀疑了与顾濯有关的所有人的忠心。包括北镇抚司。

西奴在不多久之后趁夜潜入甘宁。那夜静的让人心中不宁,重善并未歇下,他到现在都还没有顾濯的消息。

但士兵进来禀报,说西奴人潜进来了。

霍怀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挟持顾濯之后并没有拿他来要挟咱们,反倒偷偷摸摸进来,是当咱们都瞎了?”

重善盯着图纸,思索着。甘宁的地形不算崎岖,尽是些矮山,本就不是个适合伏击的地方,但是合适强攻。若西奴人手里真的有顾濯,便不需要再冒险潜入了。

他们这些日子抓了那么多偷偷潜入的西奴人,正是因为这里的地形本就不适合藏身。

重善淡淡道:“顾濯不在西奴人手里。”

霍怀惊了,重善说的坚毅,好似已经完全确定了。可他们已经五天没有见到顾濯回来了,若是在西奴手里倒还好,那他定是活着的。可若不在,只怕……

他竟一时不知这个消息到底是好还是坏了。但他似乎也想明白了,点了点头,道:“正是因为他们没有挟持顾濯,也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才要偷偷潜入。”霍怀轻笑一声,“西奴人这是在寻死吗?”

重善靠着椅子,道:“他是在寻活。”

霍怀“啊?”了一声。

只见重善用大碗喝了口水,道:“告知兄弟们,看护好粮草。西奴人,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霍怀急忙起了身,领命出去了。

重善独自在屋里想着这些天顾濯的所有言行,他似乎明白了。

翌日晨间,甘宁这里躺着许多西奴人的尸体,个个面黄肌瘦。

霍怀清点了尸体,道:“若西奴人都只有这点战力,收复青甘也是必然。”

重善从屋里出来,他昨夜睡的虽晚,却睡的安稳。

来人从外面归来,禀报道:“将军,边境西奴大批增设军队。”

霍怀笑道:“好啊,昨夜杀的人太少,我这刀还未尽兴!来几个我杀几个。”

重善道:“多少人?”

“估测两万。”

霍怀“嘶”了一声,“两万啊。他们昨夜莫不是在试探?故意挑衅?想诱我们出去迎战?”

“诱敌不需要扔自家人饵。”重善道,“今夜撤下周边的防卫,让他们进来。”

霍怀道:“咱们只有一万多人。”

“将粮草换走,置上油桶。”重善看着霍怀,“今夜,瓮中捉鳖。”

霍怀后知后觉,西奴人是想抢他们的粮草。他明白了,应下之后立即带人出去了。

顾濯当初来甘宁的时候,重善便觉得有些奇怪了。那时西奴并未有什么大动作,基本如往常一样。可顾濯却好似能未卜先知,他专程送来粮草,万石粮食与马草,好似是专门为了打仗而准备的。

而西奴缺粮,顾濯又是从何而知的?他似乎早已算好了西奴人会为了粮食而主动侵入甘宁。

当夜甘宁的守卫撤下了许多,营地摆了宴席,大抵是因为昨夜手刃了不少西奴人而犒劳将士们。

夜里热闹的很,嘈杂声四起,行酒令萦绕着边境将士。霍怀一只脚踏在凳子上,与人喝地畅快,大口地往嘴里倒酒,脸上却似乎没有带丝毫的醉容。

西奴人望着燃着灯火的北明营地,眸子里饥渴万分,如狼似虎地盯着那地方。

直至深夜,热闹声逐渐小了。霍怀对着倒在桌上的人骂了一声,“就这酒量还想灌我?呸!”

他起身去解手,望了一眼安静的营地,不耐烦道:“明知是水还灌我那么多,是想让我尿裤子吗。”

他听见了细微的动静,赶忙躲进帐子。从帐中见着西奴人的脚步靠近醉酒的将士,手起刀未落,却被忽然醒过来的将士捂住口鼻杀了。

霍怀抽出刀,寒气逼人的刀面映着月光,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刀刃横架在忽然出现的西奴人脖颈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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