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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苗瞬间一怔,忙不迭地将手伸过去扶着,蹲在他跟前道:“伤着了?!你怎么不说?”

谢岫额上冒了汗,但他抬头看着余苗,瘪瘪嘴道:“昨晚被你护腕硌着了。”

“……”

余苗哑口无言,他起了身坐回去,想了想还是得为自己辩驳两句,便道:“那时敌人在地面上,你在马上。你既然不会提刀,别人一刀便能掀翻你的马,不然就是一箭射中你的马,将你摔下去。你这双腿不必我给你打断,你可以自己摔断,也省得浪费我的力气。”

“我就是一说!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千万别打断我的腿,这双腿我宝贝着呢!”谢岫急忙陪笑。

他盯着余苗看,只见余苗的耳朵上似乎多了点绯红,与脸上沾染的血红不同,不知为何,那绯红倒显得更为艳丽。

余苗没说话,继续端碗吃饭。

月上盖着一层薄云,谢熠秋面前点着烛火,摆着账簿。顾濯看了帝京的信,递给了谢熠秋。

“李南淮在临牧待了半年,将闻律在帝京的势力捧上了天,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只手遮天,实际上屁都不是,他倒真敢举兵谋反了。”顾濯说着哼笑。

“这世上没有那么顺人心意的事,闻律能稳步高升,定然靠的不是自己,李南淮在其中帮了不少忙吧。看来他早些时候便已经盘算着要除掉闻律了。”谢熠秋搁下信,神色暗淡,眸中带着若隐若现的悲戚,“靖云侯一生忠良,只可惜命途多舛,年少丧亲,而后失意,如今丧命,实在可惜。”

从前卫扬便是硬气的性子,和卫统领一模一样,不愧是父子俩。一个是禁军统领,一个是靖云军统帅,单拎出来都是光耀门楣的。可纵使手中有兵,身上有爵,终究也是被人呼来喝去的人臣。可叹忠臣良将,竟同样不得善终。

顾濯道:“这世间的人来来往往,从生入死,终究会有个归宿。作恶的人唯有这辈子能做恶了,死了还不行,还要遭后世唾弃。可卫扬这般人,在南海定然是要名扬千古的。或许他并不在乎千古芳名,只求活着的时候赤胆忠心、鞠躬尽瘁,无数人如秋玉一样念他一声可惜,这便是他成仁取义的意义所在。”

“说的也是。”

壶里的茶水凉了,谢熠秋起身去换,面前飘了热气,他又开口说:“若是我死了,世上之人是会唾弃我,还是会觉得可惜呢?这两者终究是天差地别的吧。”

谢熠秋过来给顾濯倒上茶,顾濯故意蹙着眉思索着,谢熠秋便道:“想这么久?看来我的恶名这辈子都摘不掉了。”

他刚要坐下,顾濯哂然一笑,忽然拉住他的衣角。“若说你有恶名,我跟了你这些年,怎么不算恶盈满贯?你既然跟我混在一起,可别想着洁身自好了。”

“那也挺不错,我把你玷污了,你便不得不脏着了。你我一起深陷泥潭,我可没有想过要洁身自好。”

谢熠秋的衣角被顾濯拉着,于是他也不打算坐回去了,便干脆将茶水端到了顾濯面前,亲手喂他喝。

顾濯没料到他会这么做,毕竟这些年他都是像祖宗一样被供着,哪里会干这么重的粗活呢!这让顾濯受宠若惊了,但却也莫名的心情舒畅,于是便张口迎着,直到从口中露出来的水珠顺着下巴滑落。这场景淫.靡极了,可他乐在其中。

他想伸手将谢熠秋捞过来,但是谢熠秋却在这时候挣脱开了,回去坐着了。

顾濯的手悬着,一时愣了。他被谢熠秋挑逗了起来,心里痒痒,可是谢熠秋却不负责了,看起了账本子。

顾濯腹诽,装正经!

他正想着怎么惩罚这个薄情郎,谢熠秋忽然开口,“置办冬衣的钱是够的,但你打算让谁去办?”

顾濯只能收回乱飞的思绪,思索起了正经事。“魏霄在这里喂了两个月的马,我一直觉得有些大材小用。我带来的那群锦衣卫在帝京是伙横行霸道的主,再不济也过的风光,可到了这里,做的都是些杂役的活,长久了必然会生怨念,谁也不是喜欢吃苦的。既然他们从前都是锦衣卫,不妨都交到魏霄手里,让他领着人去做。”

谢熠秋微微点头,但他考虑了魏霄从前的差事。锦衣卫的指挥同知,从前可是仰着脑袋走路的,李南淮又对他不差,他的心性到底如何,能不能用,其实还没有定论。

他喝了口茶,“人是好的,却不知心怎么样。你敢用吗?”

顾濯一笑,“能不能用,用一用就知道了。你想看他的忠心,这便是机会。他应该知道,若是不紧紧抓着你这根救命稻草,他即便是回了帝京也是死路一条。闻律死了,但难保没有其他人想让他死。这要看他自己的选择了,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这世上有几个值得我惦记的?他怎么选都无所谓。”谢熠秋这话说的随意,好似道出了真心。他的一生,唯有最初十几年是对这人世懵懂无知的,他自以为活在自由里,注定要做皇帝,所以自小便被无数人捧着,和他一般大的李南淮只能跟在他的身后。后来十年,他经历了无数事,仇恨与算计堆叠,处处都是折磨。于是他变得冷漠,变得对谁都无所谓。

但他在说完这话的时候又接着说,“或许只有你能让我惦记得肝肠寸断。”

顾濯忽然哼了一声,紧接着起了身,将谢熠秋拉了起来。他笑得有些肆意,故意凑在谢熠秋耳边道:“肝肠寸断啊!秋玉,以后多说这样的话给我听。”

谢熠秋被顾濯轻松抱了起来,他双脚离地,忽然靠在顾濯的肩上笑了。

他身上长着十年的尖刺,对谁都恨不得见血色,这种夜以继日的防备让他疲惫,让他麻木,可在面对顾濯的时候,他看着顾濯似乎什么都不怕,偏要替他抵挡所有该他自己承担的一切罪孽。于是他卸下防备,不再吝啬真心,露出赤诚,终于能在顾濯的怀中避风,也想用自己去暖一暖他。

谢熠秋落了地,他看着顾濯道:“有时我想,我该不该拉你进这泥潭,让你跟着我一起受苦。从前我不心疼你,可如今我的心都要为你疼死了。心如刀绞了。”

顾濯故意捏着他的耳垂笑,“心如刀绞?这话说的我也爱听,哈哈!”

谢熠秋是真的心疼了,这次他说的全是真心话,他脸上带着关切,觉得从前的自己对顾濯过于刻薄,而如今,自己还能被真心相待。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顾濯这样的人。

看谢熠秋神色认真,顾濯也不再笑他了,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发丝。“这泥潭是我该进的,不是你拉我进来的。心疼我可以,可千万别觉得愧疚,让我心疼了你。”

他该进的,因为他从前是为了自己甘愿屈居在谢熠秋身边,而后来他不再追随李南淮,也是他自己决定的,自始至终都是为了自己。他在行进的路途中遇上了谢熠秋,逐渐发现,那其实是一个赤.裸裸的灵魂,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

顾濯不觉得他大逆不道,更不觉得他不顾天理伦常。北明、莽蒙、北蛮、西奴、青甘、倭贼,天下事物从一开始都是一片虚无,他自知是他缔造了一切,即便自己到了这里只是一个活着的人,或是蜉蝣,抑或是蝼蚁。可他不惧了,他便是天理,他便是伦常。

他给自己造了一个盔甲,坚硬无比,眸子看着谢熠秋的时候却尽是柔情。

我们会从泥潭里爬出来,抬头便是九重宫阙。

九天外,寰宇中,我全给你。

第120章

卫扬死后, 他的骨灰被昭楚些领回了靖云港,没有“入土为安”。他们乘着靖云军的战船一路南下。北明的海域辽阔,站在船上能看见水天相接, 黎明的太阳照的水面荡出金光,他们跨越三千余里,终了撒手,一捧自在的灰烬迎着海风消失在了人世间。

李南淮用完了养身子的药, 遣退了殿内的人,只留了一个王宏。

“朕本想着留卫扬在帝京,靖云侯在, 靖云军在, 闻氏一死, 只要卫扬与朕一条心, 朕的势力便不可撼动。”李南淮坐在案前,“可朕算错了一步棋, 这棋便死了。王叔, 卫扬觉得朕是在打压靖云港, 将朕想给他的富贵看作囚禁。”

王宏道:“当初陛下的清宁军并入了靖云军, 靖云港的势力已经不容小觑, 陛下抬举靖云侯却也不能任其发展, 留他在帝京实际上是在为靖云港考虑,陛下不必自责。只是有一点, 靖云军没有活生生的人握在陛下手里了,那便是独立于帝京之外了, 不论一个人或一支军队对陛下多么忠诚, 中间没了人, 势力一强, 便难保其心了。”

李南淮思索片刻,“王叔何意?”

“陛下手里要有绝对服从的军队,有绝对服从的人,陛下要懂得制衡。”

“舜秦军。”李南淮道,“朕要死死地拿住谢岫。”

“舜秦王将儿子留在帝京,誓死为陛下收回青甘,谢岫也帮着陛下除掉了闻氏,天下人再也不会怀疑陛下与谢氏的关系。陛下,此时是提拔谢氏的良机。舜钦军的势力绝不能削弱,舜秦王更不能死了,此时他为陛下的青甘,陛下不必给他封赏,但要给他军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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