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人(下)有债必还(1 / 2)

空荡荡的坟墓里只有我一个活人,四周安静得让人发毛。但与拿走玉石像那次不同的是,那种近乎实体化的“恐惧”好像不在附近。我在一个个房间中仔细寻找线索,找遍了每一个可能藏着出口的地方,甚至查遍了每一堵墙。我希望某个墙面翻转后的空间能有一扇不到半人高的小门,能让我把玉石放回原位;或者是桌上的纸能给我一个提示,甚至出来个鬼直接告诉我什么也行。

也许是还债的心不诚,我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什么也没有。我有些沮丧地回到最初的那个房间,随手拿出装着玉石的盒子放在圆桌上。忽然,似乎有什么影子般的东西穿过盒子飘盖散了出去。我一惊,赶紧打开盒子,里面的玉石还在。我松了一口气,刚准备抬头看看刚才是什么东西的影子,突然那两块玉石同时在我面前裂成了几块。

这突然的变化吓了我一跳,我拿起盒子,却发现盒子下的白布上隐约放着又一张白纸。我捡起那张皱皱的白纸展开,上面写着一个血红的“0”。红色的墨迹还没有干,黏糊糊散发着血腥味。需要牺牲的人数为零?我欣喜地回过头看向我背后那扇出去的门,眼前的景象却让我绝望了。

那扇门不见了,现在的我像刚才的那些学生一样被困在了这里,“它”不想让我走,却又不杀死我。“它”到底想要什么?我到底怎么样才能还清我欠下的债。

我在原来是门的墙面上四处摸索,但是门的的确确消失不见了。墙壁很硬,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破坏哪怕是一点点表面,我真的物理意义上的被困在了这里。这里没有窗户没有通风口,但好在空间够大,在我缺氧窒息之前应该会先饿死,当然这算不上什么好消息。玉石碎了,我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我闭上眼睛靠着墙壁坐下,关掉我的灯,在黑暗之中放空思维。到头都是死,起码这样能死得没那么累。

突然,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像什么东西从墙面蹭过,沙沙的声音不大,但周围太过安静,让这种声音显得刺耳。这里每间房间的隔音都好得离谱,能听到声音证明已经离我不远了。是什么东西!我打开灯抽出匕首握在手里,退到房间角落,仔细听着声音来源的动向。

它听起来不像是生物的动静,不是连续的从某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的行动,而是一会在这,一会在那,好像在随机地出现,好像在寻找什么。难道是……在找我!声音已经逼近,从四处传来,我无路可逃。我用灯光守着我那一个小小的墙角,白色的墙壁反光很好,灯光范围之外的环境也隐约可以看到。我稳住呼吸,集中注意力,如果有东西进入我的灯光范围内,我会用匕首和它拼个你死我活,不论是人是鬼或是其他东西。

我并不害怕,已经在等死了我还害怕什么。我甚至好奇,在声音向我靠近的时候,我感到一种马上就能看到“它”真面目的兴奋。

突然,声音停了。似乎停在我周围不远,难道是发现我了?没有声音我无从知道来者的动向,我扫视四周,猛然发现在我所在的房间,灯光范围之外,有一个墙角隐约比其他墙角更暗一点。那个黑影的轮廓似乎还在不停流动变化,像气体一样扩散又汇聚。

我与黑影对峙着,它悬浮在原地像在观察着我,我也紧盯着它,按兵不动。我脑子里,一边是理智在思考着对策,另一边的情绪又悲观地认为既然必死,不如放弃反抗。当然,我不会放弃反抗,以我的行事风格,我会想看清“它”究竟是什么,被杀死也无所谓。

我还在想办法,黑影突然变淡消失了。原地等了一会也不见它再出现,我以为它走了。我听不见任何声音,就把灯往前举,向前走了几步想离黑影消失的墙角更近一点,看看它有没有留下什么。突然,我感觉到背后有东西。是一股冷气,让我寒毛直竖,只一瞬间寒冷的源头就迅速逼近了我。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已被寒冷包围,我的眼前就只剩下向我撞过来的白色地面。

我倒在地上,感觉不到疼痛,是那种熟悉的四肢麻木眼前发黑的感觉,手脚冰凉失去知觉,寒意顺着腿往上爬,我唯一还能控制的只有我的思维。我的四周似乎变暗了,或者是那团黑影正伏在我身上?它要吃了我吗?我动不了,只能紧张地等待它杀死我时可能在身体某个部位出现的疼痛,但是慢慢出现的不是痛感,而是情绪,一堆情绪。就像那块白玉石像带给我的影响,与之不同的是,这次的画面更加清晰,也不再只是瞬间闪过。

我仿佛一遍遍回到我犯下罪孽的场景,过去经历这些的时候我本没有什么感觉,现在伴随着的却是巨大的情绪波动。我看到我举起枪对着那人,他惊恐哀求的眼神似乎在画面里被加了着重符号,让我的注意力难以集中在其他地方。我看着他的脸下不去手,我的手却依旧像过去一样毫不犹豫,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他。然后,强烈的自责和愧疚涌了上来,心脏开始抽搐,带来一阵阵痛感。

我清楚地知道我本人不会有这些感觉,这一定是那个黑影带给我的、想让我承受的。黑影给我编织的幻觉和心里的幻痛并不够严谨,它只能把我记忆里的画面拉到眼前,再动用它情绪控制的小技能,让我在看到这些回忆时恰好感觉到愧疚和自责。“它”的小把戏也不过如此。我若凭空想象某个人在我手中死去,我依旧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我还是我,你们影响不到我的本质。

我恢复对身体的控制的时候,我只感觉到我喘着粗气,心跳得很快。地面冷冰冰的,我手脚麻木,身体因为寒冷不由自主地颤抖。还好我的灯掉在旁边没有灭掉,我还能从刺眼的灯光中获得一些真实感。我爬起来,检查灯是否有损坏。好在做了充足的准备,来时电池是满电的,只要小心使用,还能为我照明很久。四周依旧寂静,只有我颤抖的呼吸声回荡在房间里。我退到墙角关掉灯节省电量,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思索着刚才的经历,既然没有立刻被杀死,我能不能从这段经历里面发现一些线索。

除了身上似乎比之前更冰冷之外,我注意到我的心态有一些不同,黑影给我植入的愧疚感和自责感不是一次性的。如果我再次想起那些画面也依然会伴随着强烈的情绪波动,而且会越来越严重,直到心脏开始钝痛。黑影带给我的是幻痛,我自己的回忆带来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心痛。如果这样继续回忆下去,我除了猝死和情绪崩溃好像没有别的可能性。我懂了,这就像黑影给我挖下的陷阱,它们无法直接伤害我,所以想让我自己掉进陷阱。若想避开陷阱,那也不难,不去想就行了,只要关掉自己的情绪,一切行为以理智为准。我的过往经历和性格让我能很轻易做到这一点。保持理智,这样我就不用惧怕它们。

还没等我的身体从刚才的混乱中恢复过来,我隐约又听见了声响。如果跑呢?能不能拖延时间?能少被抓住一次是一次!我果断拿起灯和匕首,向着声音来源的相反方向跑去。

我小心地行动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为了防止失去对黑影所在方向的判断,我没有跑太远,保持着间隔两个房间左右的安全距离,它靠近我就远离。

但它好像有某种瞬移的能力。上一秒声音还在远处,下一秒就出现在我旁边了。它的进攻也不再犹豫,我毫无反抗的能力,只能一次次被抓到,一次次被它扰乱情绪,直到心脏痛得快要崩溃。它也许还不想玩死我,这个时候它就会突然消失,等待我恢复神志,然后再次开始它猫抓老鼠的游戏。

我不会轻易认输。神志清醒的时候,我一边逃跑一边观察它的动向,总结它移动的规律。一次次试验下我慢慢摸清了一点规律,现在只要它不会突然瞬移,我就能一直与它周旋。

我以为我看到了希望,直到有一次,远处传出响声的同时我所在的房间里面也传出了声音。我恍然大悟,那根本不是瞬移,这东西不止一个!我震惊的一瞬间一股冷风扑面而来,我眼前一黑感到天旋地转,又是那些情绪那些画面,痛感来得比上一次更严重、更猛烈。

我看到我刚处理完尸体的双手上沾满了鲜血,与此同时死者的哭喊声却一直在我耳边回荡,我的心脏剧烈地抽动了一下。我又看见我握着匕首捅向一个盗猎者的心脏,为什么撕裂般的痛感却出现在我的心脏。我试图用我的理智和这些情绪对抗,但是理智接触到情绪的一瞬间就被它拖了进去。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愧疚和自责。我开始找不到那种冷眼旁观的感觉,我被混乱的感情驱使着被迫去看每一个人死在我手下的样子。我开始感觉到愧对那些直接或是间接死在我手上的人。

但它们对我的玩弄还没有结束。我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某些不愿想起的过去,撕开自己过往的伤疤,剖析自己内心的想法。似乎是在寻找可能的一丝善念吧,而当我最终撕开一切看清我自己本就是这样一个残忍冷漠的人时,我对自己生出了厌恶,我对自己的的行为感到愤怒。我感觉到心脏几乎是被撕裂了一般,剧烈的痛苦让我一瞬间清醒了一点。

不能这样下去了。我趁机强行夺回了一点意识,猛得从地上爬起来。那黑影看到我恢复了意识,又退回了黑暗中,开始等待下一次袭击。我想站起来,但我的身体还没有从刚才的状态下恢复过来,心口的剧痛还在继续,心跳快得我几乎就要晕厥,这种状态下我稍一移动就头痛欲裂,喘不上气。我别无选择,只能先躺在原地一边等待状态恢复,一边希望黑影别来得太快。这时候,我好像出现了幻觉。我看到墙角站着一个人,黑暗让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隐约看到他身上盗墓人常有的服装和装备,以及,满身的泥土、干掉的血渍。是我枪下的亡魂来索命了?我使劲摇摇头,感觉脑子里的血管像要爆开,再看向墙角,什么都没有。

等到心跳稳定下来,我爬起来,捡起灯和匕首,快速离开了这个房间。我不知道我应该去哪里才能彻底躲开它们,这里没有出口,我无处可逃。我只能保持着移动,并时时刻刻注意着两个黑影的动向,就像一场捉迷藏游戏,只是代价对我来说有些大。

在那之后,我不知道我倒下了多少次,我只记得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难清醒过来,每一次总比上一次更加痛苦,即使我清醒的时候能强行抑制情绪减轻痛苦,黑影们总能在下一次逮到我的时候把痛苦加倍还上。

一次次的逃亡,一次次倒下再爬起来,我感觉理智和自我都在被慢慢磨损殆尽。我倒在地上挣扎的时候,那些死去的盗墓人会围上来,静静地站在周围低头看我。痛苦中我无心去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他们是什么表情也无所谓了,你们要看便看吧,尽情地观赏吧。其实我也想看看那个场景,那个嚣张的混蛋也有今天?若我是被杀的人,看这个解气那再好不过了。

等到痛感慢慢消散,我艰难地站起来,用灯光照亮周围,没有看到那些死者,又是幻觉么,越来越真实了。不知不觉中黑影带来的恨意也在影响着我,让我想要站在那些死者的角度看到恶人被惩罚,这大概就是幻觉的来源。既然我开始恨自己,那应该离真的精神崩溃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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