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 2)

墨梅见林晏还愣着,忙去接了,看着林晏等他发话。

“别磨磨唧唧的,睡不睡一句话。”周璨似乎是困了,打着哈欠站起来。

“……好。”林晏见他要走,赶紧答道。

墨梅伺候林晏梳洗完,便瞧见揽月抱着新的被褥,却是铺在了周璨床上,

“揽月姐姐,这……”林晏脑子更胀了。

揽月瞧了他一眼,不解道:“怎么,小少爷是想睡地上?”

林晏深觉这个婢女面上看起来冰冰冷冷不通人情,实际埋汰起人来厉害得很。

这院子这么多房间,哪间不能睡?再不济,也还有……

他为难地抓了抓耳朵,看向那只贵妃榻。

“这是奴婢这些日子睡过的,还未清理,总不能让小少爷委屈在这儿。”揽月看清他所想,只是面无表情解释道。

周璨散了发,看来是喝过了药,正一瘸一拐走回来,他好似是对头一次给人发压岁钱这回事更感兴趣,“哎,快把铜钱挂在床尾。”

见林晏还站在床边,周璨拍拍他后背,“别的房多少年没人住过了,木旧尘重,还冷得要命,”他弯下腰瞧了一眼林晏,“你该不会是害臊吧?我怎么记得当年谁夜夜哭着要跟小舅舅睡来着……”

“你别说了!”林晏恨不得上去捂他嘴,手忙脚乱让墨梅给他宽了衣,爬进了被窝里。

房里一时寂静无声,揽月留了一盏灯在床头,火苗小小一朵微微摇曳,映出周璨一小片暖色的面颊。

林晏这是实打实头一次与周璨睡在一道,背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忍不住将被子褪下去点儿,露出手和肩膀在外头。

周璨瞧着他昏暗灯光下也红得清清楚楚的面颊,不由笑道:“你热啊?”说罢,他伸手触了触林晏的脸蛋,“哟,果然热。”

“小孩子火力就是足啊。”周璨将手贴在林晏面颊上倒是不走了,许是才梳洗,他的手不似白日里那么冰冷,却仍是透着凉意。

林晏皱眉:“不许贴我的脸。”

周璨似乎得逞般笑得更加开怀,“那脖子呢?胳膊呢?能贴吗?”

林晏就知道周璨留他不怀好意,纯粹拿他消遣来了。

周璨逗够了他,许是精力不济,歪过头合上了眼,收手时摸了摸林晏的头顶,“新岁多福,四季长安。”

林晏心中一暖,轻声道:“嗯,新岁多福,四季长安。”

周璨闭上眼睛时,总显得无所设防,人畜无害。他的眉轻轻皱着,眉眼落在暗处,竟然有一丝淡淡的愁苦。

林晏从未如此近地瞧过周璨,甚至他左眉间那颗细痣都一清二楚。他等了许久,等到周璨气息平稳,他才伸出手去,轻轻抚平周璨眉间那道浅浅沟壑。

你还有何愁苦?何时你才能放心与我分担呢?

林晏小心翼翼将手移到周璨被子下,寻到他的手轻轻捂着,闭上了眼睛。

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

周璨一觉睡到了天大亮,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未一夜安眠,醒来还有些迷茫。身边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林晏早已不知去向。

揽月听见动静进来服侍,周璨便问她:“安儿呢?”

“他呀……”揽月正说着,却看见墨梅悄悄探进头来,对上周璨目光,小姑娘红着脸忙又退了出去。

周璨正纳闷,不多时,便听到林晏在外头请安。

“这不来了。”揽月扶他下床,伺候他梳洗。

林晏耐心等到周璨传唤才进门来,迎面就行了一礼,“祝王爷生辰吉乐,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周璨愣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元月初一,正是自己的生辰。因他母妃的缘故,周璨一次生辰都是未曾庆祝过的。

“你这阵势,吓我一跳。”周璨哭笑不得,这新年头一天,林晏乖巧得吓人,叫他一时无所适从。

林晏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周璨如何调笑都要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将墨梅手里的食盒亲自放到桌上,打开后想说话,舌头好似是打了结,半晌才憋出一句,“来吃。”

周璨细细瞧他绷紧的小脸,一时拿不准要不要出言调侃,先过去探头往那食盒里一瞧。

一道酒酿蛋。

“秦管家说你不爱吃面食,便没有做长寿面,但是总归是生辰,一道鸡蛋还是要吃的,”林晏终于找回了准备许久的话,“过去的这年你多病多灾,这生辰应当要讨个吉祥才对。”

他说的头头是道,似乎周璨一定得吃他这碗酒酿蛋。

周璨多精明的人,眉一挑便道出实情,“该不会是你做的?”

林晏张张嘴,慌忙转开视线。

林晏的外祖母是祖籍嘉禾的一位世家小姐,这道酒酿鸡蛋便是浙东一带的点心。红糖姜汤中打入鸡蛋,煮得半熟浇入甜酒酿,酸甜可口,入腹生暖。林晏外祖母在时,冬至时分总会煮这道点心。

“王爷您不知道,我家小少爷在厨房糟蹋了多少鸡蛋呢。”墨梅胆子也大了,忍不住多嘴道,“一会您要是尝到蛋壳,还请给小少爷分薄面,别说出来。”

“墨梅!”林晏的脸彻底红了,转身就要走。

“哎,坐下,既是与我庆生,怎么能先走?”周璨一把提住林晏的后领,将人拽了回来。

公开处刑。

林晏坐在周璨跟前,瞟一眼他的脸,又立刻瞟到别处去。

“你知道我从不过生辰。”周璨舀了一勺鸡蛋送入口中,不紧不慢道。

“嗯。”林晏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颇有些失望道。

“若是有安儿这道酒酿鸡蛋,我倒是盼着每年过一次生辰了。”

林晏猛地抬起头来,却被周璨迎面送了一勺甜汤入口,那酒酿做的没有他外祖母的好,微微发涩,可林晏却觉得被齁得喉咙都堵了。

周璨黑发还未束,几丝软软落在眼角,挡了眼尾那分媚态的勾起,他眸中噙着淡淡笑意,显得纯粹又甜美。

周璨的笑分很多种,许是眸子太黑,那些笑意都被盖在了下头,便总显得轻浮有余真挚不足,而这次他眼里明亮,那点儿真心实意的欢喜便粼粼地浮在面上,极为动人。

“……那就每年都做。”林晏头一回知道了“惊艳”两个字怎么写,他是实在喜欢看周璨这么朝他笑,一时另的那些扭捏与思索都来不及顾及,只有痴痴点头。

许多年以后,林晏都清楚记得这年元月初一的早晨。他与周璨分食了一碗酒酿鸡蛋,用的是同一只勺子。他甚至记得周璨迎窗而坐,晨光将他额角映得发白,他的眉眼沉静,他的笑容浅淡,而自己,心口热得仿佛要烧起来。

正是春深,长安城风恬日暖荡春光,花繁水绿胜浓妆。

景纯王府新栽了不少杏花,此时开得热闹,花影妖娆,白雪红霞。

王爷坐在一地杏花中,逗弄着黑毛黄眉的土狗初一。初一已经长成了健壮的大狗,仍旧没脸没皮地四脚朝天摊开着,露出肚皮供周璨搔抓,一脸****的表情。

“初一啊,你哥哥何时下学呀,本王想去昆明池看花了。”周璨揉搓着初一,喃喃自语道。

初一汪了一声,翻身起来往他身上扑,从前它还小,可以整个窝在周璨腿上,如今只能半个身子压在周璨身上,屁股和腿还露在外头,不停摆尾吐舌。周璨任它将自己上好的云锦袍子踩出几个灰扑扑的爪印,笑着抓它的耳朵。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