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2 / 2)

  柴睢与接待者说罢话,转过头来问:“要否再进去看看?”

  “甚么?”走神的李清赏骤然抬头,一双眼睛迎着夕阳连飘数次。

  盯着影子发呆时突然被发现的小慌乱落入柴睢眼中,她神色未变,侧对夕阳时压起的眉心亦不曾松开,耐心道:“外边也就咱们见到的这些了,要不要进排舍里面看看?”

  李清赏走到柴睢身边,夕阳在侧,她躲在身边人的侧影里微笑问接待者:“此刻学生们都下学回来了,我们方便进去?”

  男女七岁分席,她们这时候进男娃娃们住的排舍挺不合适,接待者心说这家人还怪有礼貌哩,和气道:“哪扇窗户若开着,二位可以往里面瞅两眼,看看学生们睡的床,用的桌椅灯台甚么,不大妨事。”

  床是单人木板床,铺着草席,宽高适当,桌椅两人共用一套,接待者又介绍了用水如厕之便捷,李清赏还算满意,看罢排舍,三人混在娃娃堆里信步来到学庠饭堂。

  诚然,学庠里提供的饭食分了三六九别,价格高低不等,李昊在家吃的换到这里来只能勉强算中等。

  出学庠时夜幕初临,学生下学时带来的热闹已消散不存,一位苍发阿婆挥着大扫帚在清扫扔满垃圾的街面,零星商贩神色各异守在自己养家糊口的小摊子后,暗暗期待着哪位过路人能把摊上的物品换成他口袋里的银钱。

  路过卖粘豆包的简易小摊子时,柴睢摸遍全身,搜罗出三个钱买下最后六块粘豆包,摊主阿婆起身开始收拾摊子准备回家,低下头时鬓边一缕灰白长发被夜风吹得飞起。

  粘豆包先递给李清赏捏一个去,柴睢一口咬下半个黄面皮的,鼓着半边脸道:“看了感觉怎么样?”

  李清赏刚小口咬了下粘豆包,装粘豆包得油皮纸被塞进她习惯性半曲在身前的左手里,耳边同时传来柴睢声音:“拿着拿着,就当锻炼了。”

  “……”李清赏浑不在意,秀气地咬着热腾腾粘豆包:“住宿一年八两银,确实不算贵。”

  说着低声补充:“我小时候念书,年宿费用只三两。”

  柴睢双眉极轻扬了下,一口吃下另半个粘豆包:“公建学庠皆是朝廷出钱所造,有内阁诸司十几方大印加盖公文,严格规定了使用标准,价格普遍较低,年八两的取费应是近几年才新调整。”

  旧历时无论学生大小住宿咸取四两,而今费用翻倍据说是与咸亨八年暴乱有关,调动军卫平乱每每花费巨大,朝廷要赚钱补亏空,举措仍旧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李清赏点点头:“世事变化实在快,而今小孩们吃饭堂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的锅来,李昊要是吃中等餐。”

  她在心里飞快计算一番,得出个令人惆怅的结论:“一个月需要五两多,按六两来算,一年刨除冬夏两季的两个月假,那就是六十两。”

  “啊,六十两,”她停了下吃粘豆包的动作,眺目看向长街尽头墨蓝团云中杂糅着几缕橙红光色的天幕,轻而绵长叹息出声,“我每月发十五两左右,攒起一半还剩七两多,让六两给昊儿吃饭,那我一个月还剩下一两多能花,天也,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此话诚不欺我。”

  柴睢在旁走着,神色有几分淡淡的揶揄,隐藏在暮色里不为人知,她十来岁时有一阵特别能吃,脸盘飞快变大,衣裳撑得紧,母亲也是这般攒着无可奈何的笑,既欢喜又惆怅地和相父抱怨她食量飞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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